在沒有窗戶的地下室,被咒靈卷入的兩人甚至沒有機會開燈。幸運的是,咒術師的視力遠超常人,在稍作适應後,便能借助水泥闆縫隙間透入的微弱陽光辨識周圍的環境。
然而,在某些情況下,目睹真相可能比無知更為痛苦。
一大片既非固體也非液體的怪物癱倒在地上,其黃綠色的皮膚上布滿了膿包,宛如一片沼澤。它咕嘟作響,不斷冒出氣泡,偶爾有幾個破裂,釋放出帶有惡臭的有色氣體。
三隻大小不一的眼睛毫無規律地分布在那張疙瘩遍布的“臉”上——如果那扭曲的形态可以被稱作臉的話。
櫻眉心微蹙,退後了兩步。
太髒了。
伏黑惠以為她害怕,強忍着惡心感,向前邁了兩步,将她擋在身後,雙手在身前擺出一個奇特的手勢,目光堅定地凝視着前方的咒靈。
他腳下的陰影開始蠕動,轉瞬間化為一黑一白兩隻狗。
它們發出低沉的吼聲,随後向咒靈猛撲過去,展開了激烈的撕咬。
式神使?
櫻是見過各種各樣的咒術的。
其中有宿傩大人那般攻擊型,有她自己那樣的輔助型,亦不乏諸如寄生、長生等等奇怪的術式。
式神使自然也不少見,隻是召喚狗的确實不多,看上去也實在不太強。
不出所料的,兩隻狗分明是影子所化,卻在咬上咒靈的那一刻嘴裡冒出了白煙,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伏黑惠手忙腳亂的收回了自己的式神,額上冷汗遍布,“糟了,是一級。”
他牢牢地站在那裡,“你快跑,跑出去找五條老師。”
櫻歪歪頭,“那你呢?”
咒靈無聲的咧開了嘴,一股顔色詭異的水流噴湧而出,伏黑惠回頭攬住還在發問的人一并躲閃,動作不由得一慢,小腿被那股液體濺了個正着。
跟玉犬的情景一般無二。
腿上血肉瞬間被腐蝕了個一幹二淨,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少年發出了一聲悶哼,強忍疼痛道:“你也看到了,我們不是對手,你先出去,我來斷後。”
“要是我走了,你被他殺了怎麼辦?”
櫻蹲在他身前,很随意又好像很認真的問道。
伏黑惠又着急又無奈,對上她在黑暗中似露珠清亮的眼睛,“你是同伴,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同伴?”
這兩個字從少女的口中吐出,莫名多了幾分玩味。
她聲音都冷淡下來,“我不是你的同伴,隻有螞蟻才需要成群結隊。不過……它太醜了。”
“什麼意……思?”
剩下的話在少女伸出一隻過分白皙纖細的手指按在他腿上的動作裡消弭。
血肉以本不可能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
伏黑惠猛地擡頭:“你會反轉術式?”
看見傷口愈合,櫻收回了手,“是啊,你不會嗎?”
伏黑惠:……不會反轉術式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他艱難的爬了起來,忽然理解了她方才沒說清的話。
因為咒靈太醜了所以選擇幫我,我應該怎麼說?感謝這咒靈醜的慘絕人寰嗎?今天要是一隻漂亮的咒靈難道我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嗎?
伏黑惠一邊腹诽,一邊再次凝結出手勢,召喚出那兩隻玉犬。
……
對伏黑惠來說,這是一次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咒靈祓除。
咒靈的酸液一次次迸濺在身上,又一次次被治好,深可見骨的可怖傷口可以被抹平,可蝕骨的疼痛不會。
哪怕走出了昏暗的廠房,看到了纏着繃帶大呼小叫沖過來的男人,他還是有些恍惚的打了個哆嗦。
“了不起!超——級了不起!配合的這麼默契,完全超乎了老師的想象诶,雖說是第一次見面,兩個人的羁絆真是不一般啊。”
五條悟揉了揉兩人的發頂,毫不意外的被櫻滿臉抗拒的甩開。
他也不在意,“早就說了應該讓硝子一起出外勤啊,随身帶個奶媽的感覺是不是超爽啊小惠?”
伏黑惠抿唇:“……你早知道裡面是一級咒靈?很危險的。”
五條悟舉起雙手,“诶?的确知道诶,但老師以為小櫻會一下子把它切碎呢,完全沒想到居然這麼用心良苦的幫小惠鍛煉咒術诶,太讓人感動了點哦。為了慶祝學生們超努力的祓除了一級咒靈,老師帶你們去吃非常好吃的冰淇淋吧!”
一路上,伏黑惠都欲言又止。
五條悟低頭看着手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櫻更不會耐心的幫他解答什麼疑問,索性走在一邊當沒看見。
即便是工作日,東京的街頭也總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櫻很少走在人群裡。
宿傩大人的樣貌不被世俗所容,而他也不喜歡那些喧嘩和吵鬧。
櫻自己倒是無所謂的,隻是習慣以宿傩大人的喜好為喜好罷了,一直在被人攔在身前之前她還這麼想着。
看着眼前嬉笑的、染着黃毛的高大青年,她皺着眉頭往右,這人也往右,皺着眉頭向左,這人也向左。
手指輕輕勾起,咒力在指間凝聚,櫻擡眸看向一無所覺的人——“诶呀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