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裡氣氛緊張,外頭士兵們奔來跑去十分焦躁。
葉葉心内一番糾結,還是跑回了水星陣隊。
千桃瞧她出來,迎上去驚訝地問:“葉葉,你怎麼跑出來了?病好了嗎?”
葉葉擡眼,見面前還是那個穿戴着不合身盔甲的千桃,停下來喘氣說:“我好多了,這不要打起來了,趕緊加入你們!”
“葉葉,”千桃骨感而滿是繭子的手扶了扶頭盔,黝黑瘦臉上一雙很有神采的眼睛,欲言又止:“其實....”
“什麼?”
“這一戰有邪君的加入,你如果來,很可能會死...”千桃一面說,苦笑着想:“難道我在鼓勵一個戰士做逃兵嗎?豈不是有辱她的使命?”
烽煙四起,兵臨帳外。
全軍列隊之際,葉葉拍了拍她瘦弱但卻能擔負沉重铠甲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說:“不用擔心!我有殺手锏,會保護你的!”
千桃笑了笑,露出幹裂的唇所掩蓋的一排潔白牙齒,隻當是她在給自己打氣,暗自握緊拳頭,決定待會勾引邪君時,一定要吸引更多的火力。
烈日高懸,風邀黃沙。
葉葉跟着大部隊,與千桃并排在軍隊中間偏前的位置,恰在缇敏公主的馬前。
兩軍對峙,邪人軍隊中,魍魉支額敞腿坐于戰車之上,威風八面。
這一天的風大得出奇,魍魉眯着眼,盡量隔開妄圖沖進眼睛裡的細沙,修長的指尖慢慢挪到眼睑與鼻梁的位置,那鋒利而危險的目光便隻能透過指縫的位置洩露幾分。
葉葉始終低着頭,一改從前上戰場時昂然不懼的熱血,隻剩老實巴交的安分。
千桃當她害怕,少不得關心幾句:“葉葉,你還好嗎?”
葉葉聲若蚊蠅:“我挺好的。”
千桃又問:“那你怎麼沒精打采的?”
葉葉便隻好說:“你瞧見邪君沒,真是怪怵人的。”
看看這個魍魉,滿臉就一個字:“殺!”
千桃才要附和,聽見後頭乘馬在缇敏公主身邊的軍師輕咳了聲,似乎意在提醒她們,便隻點了點頭,深表同意。
邪人國的人好戰而殘忍,這都不是新鮮事,可千桃發誓,至今為止,她都沒見過魍魉這種殺人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的人,實在叫人膽戰心驚。
記得一個月前的那次戰役,魍魉發起狠來時敵我不分,把親手所殺之人壘成屍山,甚至當着所有人的面啖其肉飲其血,震得若水國人潰散而逃...
更恐怖的還在于,魍魉随便跺一跺腳,就是山崩地裂的程度。有傳言稱,魍魉此人五髒劇毒,若有一日身亡,毒素将揮發擴散,足以滅殺世間生機。
不過一直以來,若水國的人都隻當這是為了維護邪人國的謠傳而已。
腦補完這些,千桃攥了攥手心,已是一片黏濕的汗意,忽然交代起後事:“葉葉,如果我出事了,就扒下我的铠甲,讓我的屍體留在水陣裡吧。”
因為物資有限,死去若水勇士身上的铠甲,會被繼承給下一個勇士使用。
葉葉明白她的意思,之所以要把屍體留在水陣,既是因為若水國的信仰是水,也是因為千桃不希望自己死後還被侮辱。
葉葉的心情忽然很悶,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跟人談論起死亡的問題。
這些天來,她跟千桃已經建立了非常濃厚的友誼,她們是戰友,是室友,是隊友,更是朋友。
她想起在戰場上看見的許許多多屍體,如果裡面有一具會屬于千桃,那她是不願意的。
事情還沒發生,她已經悶悶不樂了半天,再開口時一改之前輕松的口氣:“...也許你不會死。”
...也許這些人,都不會死。
葉葉看着千桃,這個比自己還要瘦小的姑娘,年齡與無善公主相當,卻已經頂天立地了。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擡起頭,那些畏縮和逃避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
其實,雖然魍魉不安常理出牌的舉動完全超過了她的想象與承受範圍,甚至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但是,她根本用不着怕他,她可以借助的力量,是遠在他之上的。
想到這些,葉葉平靜了許多,看向魍魉。
敵軍之中,戰車上的邪君已經擡手,準備發起進攻。
大戰一觸即發。
葉葉知道不能再耽擱,出乎所有人預料地飛身而起,離開充斥着不安的若水軍隊,徑直朝向魍魉。
起初,魍魉還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兵試圖挑戰自己,可當看清對方的模樣時,愣了愣,不禁身軀前傾,站了起來
在進攻的号角徹底吹響之前,他看見了她,也找到了她。
她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千桃大駭:“葉葉!!!!!”
她的身後,缇敏以一種“我就說吧”的目光瞥了眼軍師,從弓箭手中奪過弓,當機立斷地對準了葉葉:“聽我令,放箭射殺叛徒,取其命者,當賞!”
“咻”的一聲,接連不斷的破空聲傳來,映在魍魉的眼瞳中,密密麻麻。
他長眉壓下,血脈偾張,隐現暴怒,頃刻間瞬移至葉葉身後,徒手抓住那支奪命箭。掌心的肉因此被生生劃爛,血液透過指縫滴入焦黃的地面,腥氣倏然散開。
他以比箭更快的速度帶葉葉回到戰車之上,邪人士兵舉起盾牌,擋住如雨的箭。
魍魉是為數不多能兼顧力量與速度的邪人,他的存在,就是戰局中的定海神針。
葉葉被他摟在懷裡,隔着铠甲,感受不到他的溫度,卻能感受到他的血。
“阿姐,”魍魉流血的大掌覆上她的臉,勾起葉葉一陣陣的戰栗:“原來你在這裡,終于找到你了。”他眼裡閃過動容的光,露出失而複得的笑。那點傷口仿佛根本無法給他帶去疼痛,哪怕皺眉都沒有,甚至很可能是一種求之不得的獎勵。
葉葉直起身,皺眉擦了擦臉上的血,說出自己的目的:“她們是我的朋友,你别傷害她們。”
“朋友?”魍魉沒料到阿姐一開口就說出這樣冰冷刺骨的話,以一種譏嘲而危險的口氣說道:“剛剛朝你射箭的也是朋友?”
葉葉說:“她不是,但有人是。”
魍魉不悅:“阿姐消失了這麼些天,惹得王弟我好找,卻是在外面交朋友?”他忍住心頭的醋意,用沒沾血的手背從她的黝黑發紅的頰側劃過,發現已經有些幹裂起皮了:“瞧瞧,阿姐離了我,把自己照顧得多不好。”
葉葉偏開頭,完全是隻關心正事的态度:“這仗你一定要打?”
“阿姐不是不知道,我們的子民如果不打外人,就會自相殘殺....”魍魉幽深眼眸劃過受傷,微歎口氣,大約也為着哄她,話鋒一轉:“這次就聽阿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