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猛地搖頭,臉上的淚弄花了她清雅的妝,楚楚可憐。她跪着對擎涳磕了幾個頭,哭喊着:“神主莫要聽他胡說,是沐海為了替我頂罪才那樣說的,這三人确實是我殺的,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田沐海也趕忙跪到青枝身旁,也朝擎涳磕了兩個頭,一臉堅定地說道:“神主,青枝這樣的弱女子,是沒辦法做到那些事的,那三人皆是我殺的,請神主降罰,不要連累青枝。”
“神主,是我,不是沐海,真的是我!”
“神主大人,青枝是為了替我開脫,您不要相信她。”
殿中的兩人都争着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态度誠懇,誰都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擎涳被二人吵鬧得有些頭疼,微微皺眉,剛想開口說話,卻被沈臨輕輕按住了手腕。
沈臨朝擎涳搖了搖頭,然後湊到他耳邊輕聲開口道:“神主認為,究竟誰是兇手?”
擎涳未語,隻是眸色深沉地望着沈臨的眼睛,一聲歎息。沈臨淡笑道:“看來,你也知道了。”
擎涳看着殿前跪着的兩人,沉了片刻,開口道:“青枝姑娘,你可知在逆界中殺人,會受到怎樣的刑罰嗎?”
青枝抽泣着:“會被剝去暗印,送去怨靈坳,永世不得轉生。”
擎涳又問:“那你可知,弑父是會罪加一等,會被派往怨靈坳中離地心口最近的地方,終日受熾焰炙烤,生不如死?”
青枝:“我知道。”
擎涳:“即便如此,你也依然要認罪嗎?”
青枝抹去臉上的淚痕,眼神堅定:“是,我認罪。”
擎涳轉頭又看向田沐海,道:“那你呢?即便被關入怨靈坳,也無所畏懼?”
田沐海揚起頭,緊緊握住青枝的手,語氣堅定道:“是,我不怕,我認罪。”
擎涳沉默了片刻,突然正色道:“田沐海不通水性,方才已得驗證,所以青枝确為兇手無疑。來人,将疑犯帶往止屋,暫且關押起來。”
命令一下,烺篂便帶了夜行司的人過來,架起青枝就要将她帶走。田沐海忙攔住侍衛,驚慌失措地問道:“神主怎就認定青枝是兇手呢?我不是說了,人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青枝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不是她!”
擎涳就像沒有聽見似的,揮揮手叫烺篂趕緊将人帶下去,青枝也微笑着對田沐海說道:“沐海,别再說了,你我之間的緣或許早就斷了,勉強不來。你記着,我走之後你要盡快放下前塵,然後前往冥界輪回轉世,來生不要再錯愛,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青枝說着,從衣袖裡拿出一個青色繡花錦囊,打開錦囊,裡面有許多風幹的玉蘭花瓣,還有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紅紙。她将錦囊遞到田沐海手中,說道:“這是你曾于我生辰之時,送我的庚帖,雖不被我爹承認,但我卻早已認定,我今生今世是你田沐海的人,不管以後的路多難,有此帖在身邊,我便能心安。可如今我不能再繼續陪着你,來世的路,你獨自安好,就忘了我吧。”
田沐海已經泣不成聲,握着錦囊的手也不停地顫抖着,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一遍遍呢喃着青枝的名字,哭成了淚人。
青枝被夜行司的侍衛帶走了,殿中隻留下丢了魂兒一般的田沐海,半晌,他擡起頭看着擎涳,問道:“神主真的相信青枝是兇手?”
擎涳道:“證據确鑿,不得不信。”
“那神主也真的忍心用最殘酷的刑罰降罪于她嗎?”
擎涳未語,田沐海繼續道:“我自幼性格懦弱,膽小,隻會窩在家中讀書寫字,後來有一日我到海邊看書,書不小心被漲起的浪潮卷進海裡,我看着那些翻滾的浪花,愣是不敢上前半步。是青枝沖到海裡,幫我撿回了書。那時的青枝,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捧着濕哒哒的書本喊我哥哥,還問我,這上面寫的是什麼,為何哥哥如此愛看,竟看得入了迷,連漲潮了都不知道。我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忽然覺得,書中所言的那些聖人,倒不如現實中這暖陽般的笑臉更讓人動容。”
田沐海陷入回憶,嘴角彎起一抹笑意,但卻稍縱即逝:“我讀了十幾年的聖賢書,但如今我卻越發不明白,人若到了絕境,為何那些‘聖賢’全都不見了,倒不如憐取眼前人。可如今,我連眼前人都保護不好,我當真不配為人!”
田沐海慢慢拾起哀傷,他擡起頭,望向擎涳:“神主大人可否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擎涳:“你說。”
田沐海道:“神明有情嗎?”
擎涳微微皺眉:“何意?”
田沐海:“是否神明真的無情無義,所以上蒼才會無眼無珠,如此這般黑白混淆,善惡不辨,難道這世上就當真天理無存了嗎?”
擎涳未言,隻冷着臉沉默了片刻,轉身拂袖而去。
“烺篂,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