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一隻螢火蟲落在擎涳的發梢,擎涳擡手将蟲兒輕輕趕走,然後站起身指着沈臨胸口敞開的衣衫說道:“少廢話!系好衣服趕快起來。”
害羞的神明自己也無法解釋,隻是渡個神息而已,為何還要閉眼睛,他索性略過這個話題。不敢直視沈臨,隻好端起神主的架子,一本正經地命令他:“快點兒!”
沈臨慢悠悠地系好衣服,從地上站起來,活動了下僵硬的腿腳,瞄着擎涳的側臉說:“神主見諒,我這剛從鬼門關闖了一遭,行動多有不便。”
擎涳知道他又開始耍賴了,便開口道:“不然你還是回逆界吧,免得在這裡總是出狀況,叫我……”
“叫你什麼?”
牽腸挂肚這個詞幾乎要脫口而出,又被擎涳努力咽了回去,他停頓了片刻道:“叫我總要分心于你身上,拖慢了正事。”
沈臨撇撇嘴:“我還以為神主是因為擔心我,所以不想我出事呢。”
“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我可不想背着個死鬼回去,怪沉的。”
沈臨挑挑眉:“你怎麼知道我沉?你背過?”
可不是背過麼,還是從江底背上來的,隻是那時的擎涳心亂如麻,倒也沒注意沉不沉的問題。
見擎涳不回答,沈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笑着問他:“對了神主,你是怎麼把我從水底弄上來的?背着?還是說……抱着?”
擎涳瞪了他一眼:“别白日做夢了,沒事就趕緊走,再耽擱下去天都亮了。”
“去哪兒啊?”
“找罪證。”
“找誰的罪證?”
“姓郭的。”
沈臨一頭霧水,不知擎涳要做什麼,擎涳隻好簡明扼要地把在江底見到月神青的事跟他講述了一遍。
兩人沿着江畔邊走到渡口附近,今日江邊的風稍微有些大,那些高高的蘆葦草都被風吹得倒向一邊,藏不住人。擎涳便幹脆拉着沈臨蹲在蘆葦蕩之中。
他确信今夜那郭爺還會來到江邊,因為白天他們在亂墳崗沒有尋到自己的“屍體”,再加上石洞有外人入侵的痕迹,郭爺定會更加嚴密地搜尋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所以近日穿行于煙江上那些趕屍匠的船隻,他很有可能會逐一盤查。
果不其然,等了沒一會兒,就見遠處走來一隊人馬,郭爺帶着他的手下們來到江岸邊,攔住了一輛剛要駛離渡口的船隻。手下們到船上仔細搜尋一番,見并無可疑之處才放行。對于來到渡口的船隻,他們也會仔細查驗,事無巨細。
沈臨看了一會兒,小聲道:“這姓郭的怎麼比官府還厲害,養了一群打手,壟斷了煙江夜行的船隻,還做着盜墓的生意,這不就是個惡霸地頭蛇麼!”
誰說不是呢,但沈臨的話也提醒了擎涳,他想了想道:“你在卿州府衙中有沒有相熟的人?”
沈臨之前做訟師的時候,倒是經常跟官府打交道,卿州府衙裡若說沒有熟人也不太可能,隻不過那些人要麼是監牢的獄卒,要麼是衙門的小吏,還真沒什麼大官兒。
“有是有,但都是些小角色,若神主想找些門路,恐怕他們并沒有話語權。”沈臨道。
擎涳說:“無妨,要的就是小角色。”
第二日。
沈臨寫了幾封信,偷偷送到了他之前相熟的那幾個人家裡。信上的内容都是一樣的,起款是大大的“伸冤”二字,之後的内容便是沈臨的親筆:
吾因故身死,魂魄難安,屍身被王桓瑛棄于城郊亂墳崗,若故友念及往日情分,盼能将吾屍身尋回,重新安葬,吾必感念故友恩德,于黃泉之下保佑汝平安順遂。
這封信看似像是一場惡作劇,但若好幾個人同時收到此信,那就有些詭異了。
之前跟沈臨關系最好的那個衙役,名叫程桢,他在家中門縫裡拾到這封信,先是疑惑究竟是什麼人跟他白日裡開這樣的玩笑,可後來仔細一看,見信上的筆迹的确是沈臨本人的,于是程桢便慌了,拿着信來到衙門,與同僚說起此事。
誰知同僚中竟也有許多人收到一模一樣的信,有一個叫秦黎的獄卒也拿出了一張信紙,與程桢手中的一對比,不管是字迹還是紙張,皆分毫不差。
秦黎年紀小,膽子也小,他戰戰兢兢地問程桢:“程哥,你說這到底是不是沈哥寫的?不會是有人故意吓唬咱們呢吧?”
程桢搖搖頭:“沈臨的字我認得,剛才我還去翻了翻他以前寫過的訴狀,跟上面的字比對過,确實是同一人的筆迹,應該沒有錯。”
聽了這話,秦黎更是害怕,拿着信紙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他略帶哭腔地說道:“那…那這……怎麼回事?該不會真的是沈哥冤死的魂兒回來了吧?”
程桢道:“沈臨确實是因王桓瑛的案子被陳家失手打死的,但我記得,他的屍身當時就被他養父領走了,怎麼又說在亂墳崗呢?”
程桢琢磨了一會兒,開口道:“你說,會不會是他養父沒有好好把他安葬,所以他的魂魄不安,這才給咱們送信兒,叫咱們幫他伸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