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睡了一整個白日,沈臨第一次在逆界的黑夜醒來,不再昏頭轉向地總認為自己在夢遊了,反而覺得身心舒暢,似乎很久沒睡得這麼踏實過了。
睡在身旁的人還沒有要清醒的意思,的确是累壞了,沈臨趴在床上看着擎涳安靜的睡顔,臉上不覺露出幸福的微笑。
此刻頭腦冷靜下來細想,沈臨忽然意識到,自己确實是有些過分了的。神主大人筋脈受損未愈,又元氣大傷,才剛剛蘇醒過來,就被自己給這樣那樣了,怪不得從昨晚一覺睡到現在都沒有醒。
沈臨有些許後悔之意,但卻不多,他探身在擎涳眉心輕輕一吻,小聲笑道:“不能全怪我,是神主先動的手。”
蹑手蹑腳地起身下床,動作極輕極緩,不想吵醒還在熟睡中的神明,想讓他好好休養生息。沈臨剛推開凜閣的大門,恰好見葉沐笙從遠處走來。
“聽說神主醒了,我來看看他的傷勢。”葉沐笙手中托着極寒冰石的木盒,站住凜閣前的台階下,笑着說道。
沈臨不解:“葉先生聽誰說的?”
明明自從昨晚擎涳醒來後,就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來過凜閣,葉沐笙怎麼會知道?
葉沐笙淡淡一笑:“昨夜,全潆都城的素馨花都開了,我便想到定是神主有了好消息。”
全城的花都開了?沈臨很是驚訝,他突然隐約猜到了原因,卻不方便細細言說,隻耳根泛紅,故作鎮定地笑了笑道:“神主剛剛蘇醒,元神還未完全恢複,此刻還在熟睡,葉先生不如過會兒再來。”
正說着,忽然聽見屋内傳來擎涳的聲音:“是誰在外面說話?”
沈臨忙回應道:“葉先生來了。”
“請進。”
葉沐笙走進屋内,見擎涳盤坐于床邊,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素衣,頭發微散開來,隻簡單用海玉貝簪子在腦後挽了一下,臉色雖然仍稍顯蒼白,但精神卻很好,眼神清亮,像裝着星河一般。
“葉先生,好久不見。”擎涳道。
葉沐笙微微颔首行禮,笑着道:“恭賀神主轉危為安,看來這極寒冰石配上冰淩玉魄,的确是對抗地脈火毒的良方。”
擎涳注意到葉沐笙手中的木盒,問:“這就是北海的極寒冰石嗎?我昏迷之時隐約聽見你們在說,這冰石是怨靈坳裡那個叫郁衡的孩子給的?”
葉沐笙将木盒呈上:“的确如此,姜祿阱說,是那孩子親手将極寒冰石交給他,還懇求大家一定要救回神主。”
擎涳聞言,輕聲歎息着:“生不逢時這句話,或許不單單指代活着的人,就像有些‘惡靈’,雖生來便是‘惡靈’,但也許比世間的某些凡人還要誠善,隻不過…可惜了……”
說到這兒,擎涳眉心微皺,忽然疑惑道:“但話說回來,郁衡為何會有北海神物?”
葉沐笙道:“屬下也正有此疑問,之前曾問過姜宮主,他說已經查過魂石上的記載,郁衡的生母為一介凡人,曾因縱火屠村而被降罰于怨靈坳,在怨靈坳生下郁衡後,不幸被紅石擊中靈體,最終被灼噬消散而亡。所以,倒也看不出他們母子與北海神物有何關聯。”
葉沐笙的話讓擎涳不禁陷入沉思,若他的母親被紅石擊中靈體,既然有極寒冰石,為何不用冰石治療,反而會灼噬而亡呢?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葉沐笙又開口道:“或許,答案會在郁衡的生父身上,神主若有疑問,等下我去找姜宮主再細查一番。”
擎涳搖搖頭:“算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特意去查,這幾日逆界可有異象?”
葉沐笙道:“自神主平複了怨靈坳的紅石之災,逆界與怨靈坳均一切如常。”
擎涳松了口氣,轉頭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沈臨:“我有些口渴。”
沈臨忙說:“要喝茶嗎?”
擎涳卻看似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抿唇微笑道:“我想喝蜜糖水。”
神主竟突然撒起嬌來,簡直猝不及防,沈臨強忍住内心的狂喜,趕忙應聲道:“好,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說着,便火速沖出凜閣,生怕把自己的神明給渴壞了。
待沈臨離開後,一直沒敢直視擎涳撒嬌的葉沐笙,輕咳一聲道:“神主故意支開沈公子,不知意欲何為?”
擎涳恢複了平常那淡漠的表情,看向葉沐笙:“葉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請教。”
“神主不必客氣。”
“依我猜測,葉先生是故意告訴沈臨,冰淩玉魄可解火毒的事吧?”
葉沐笙對上擎涳略顯清厲的視線,半晌,微微一笑道:“當然,冰淩玉魄确實助神主加速複原,沈公子功不可沒。”
擎涳卻并未理會,隻是接着說道:“葉先生不要刻意避開話題,我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告訴沈臨冰淩玉魄的事,斷定他必然為了救我而不惜前往冥界。其實冰淩玉魄并非治療火毒的必需品,火斑隻是筋脈運轉火毒的表象,我本源為草木,才會更加顯像一些,待受損的筋脈完全複原,紅斑便可逐漸消失。”
擎涳眼神突然變得冷厲:“所以,讓沈臨去冥界,其實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對嗎?你到底是要害他,還是有什麼别的念頭?”
葉沐笙卻氣定神閑,毫不在意似的笑着說:“神主多慮了,我與沈公子無冤無仇,何故要坑害他呢?”
擎涳盯着葉沐笙那雙看不出任何異常的眼睛,開口道:“我記得,冥界閻王厲塭,與葉先生是舊識。”
葉沐笙眼波微動,但卻稍縱即逝,他仍舊淡然自若地笑着說:“确為舊相識,但已多年不見,我與他,并無來往。”
自打認識葉沐笙,擎涳就覺得他身上充滿了神秘的氣息,看似不谙世事,但卻天上地下,什麼都知曉。沈臨來到逆界之後,這樣的感覺便越來越明顯,具體也說不出哪裡奇怪,隻是葉沐笙總會出現在一些關鍵時刻,說一些關鍵的話,似乎冥冥中在指引着某些事情的發展走向。
擎涳希望是自己多心,或許這些都是巧合,畢竟目前還沒發現有不可控的壞事發生在他身上,隻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開始生根發芽,是不可能輕易拔除的。但擎涳深知不能操之過急,也許時間會驗證一切猜想,隻需靜觀其變,願一切皆為自己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