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可兒到底還是走了過去。
她垂着眼,站在床邊,黎岱幾乎瞬間抓住了她的手。
喬可兒無聲掙紮了兩下,黎岱反倒是越抓越緊了,帶着薄繭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梁華園冷眼看着兩人,“她一回來,你就有精神了是吧?”
“還在發燒能消停點嗎?”
黎岱半眯着眼,疲倦的病态,眼神卻利如刀鋒。
他看着自己的媽媽,懶懶開口:“她不管是姓喬還是姓蘇,都是我老婆。”
“她原本就姓喬,改回去也沒人敢說什麼。”
“倒是您,不要随便罵人,可兒她爸媽的事,您并不清楚。”
“行了,您回去吧。”
“你……”被氣到的女人失去了貴婦的矜持,抖着手指着黎岱,“真是出息了,她不要臉,黎家還要臉呢。”
“黎家有什麼臉?”
“誰敢在我面前說個不字,明天我就讓人登報還要全網發聲明,她改名了。”
黎岱的聲音很低,氣勢卻震天。
梁華園了解自己的兒子,曾經一度為培養了這樣獨斷專行的兒子而自豪,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滋味不好受。
“你就寵着她吧,不過我有言在先,黎家的子孫以後都不可以進娛樂圈。”
黎岱也隻是平淡地“哦”。
梁華園被氣得暴走,在卧室痛罵一頓才走。
室内重歸寂靜。
喬可兒呆了幾秒,試圖抽開自己的手。
黎岱斜倚在床頭,忽然把眼睛全部睜開,凝望着她,手指依然流連忘返。
她的手抽出一點,他又不緊不慢地抓回去。
她快速抽出來,他偏偏比她更快,更用力地抓回去。
像極了貓和老鼠的無聊遊戲。
雖然黎岱幫着她在梁華園面前說了話,可是她并沒有特别感激,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他。
沒有這場利益婚姻,她根本不需要放棄音樂,也不需要面對黎家的一切。
猶如一塊被泡在水中的海綿,喬可兒的委屈和憋悶在這種反複拉扯中膨脹開來,讓她最後控制不住地冷淡吼道:“你放開我!”
一切被按下暫停鍵。
黎岱成了電影中慢鏡頭的一幀,深邃眼眸定定地望着喬可兒的手一點一點地從他指尖抽走,直到他的掌心空空如也。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好幾秒,才回過神看向背轉過身的女人。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喬可兒平複心情,轉身盯着他。
按照離婚協議,這套别墅是給她的,黎岱有的是其他房子住。
“這麼迫不及待趕人?”黎岱閉着眼說話,忍住不該有的沖動,決定采用柯景山的懷柔政策,“我還是個高燒病人,夫妻一場,你這樣太不近人情了吧。”
“我……”喬可兒心口堵得慌,“行,你住吧,我去公寓住。”
黎岱瞬間睜開眼,聲音冷涼:“你走一下試試?”
喬可兒了然地回頭看他:“狗改不了吃屎。”
“你又想用強嗎?”
“你這麼中氣十足的說話,應該是快好了。”
“砰”,門被大力關上。
黎岱一拳砸在床上,頭疼得要裂開。
饒是這樣,他還是抓起手機打電話。
喬可人推着行李箱往外走,黃玲抱着已經睡着的黎一舟,王媽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一臉茫然地試圖勸說她。
“太太,先生還在生病呢。”
“他沒事。”
喬可兒打開了門,手機叮叮當當地震動。
看到來電人,她拒接。
可是視線還是定在了他發的信息上。
-【你不想知道你父母車禍的真相嗎?】
喬可兒全身的血都冷了下來,再次回到樓上卧室。
黎岱依然是斜靠着床頭,看見她進來,擡擡下巴說:“關門。”
然後說:“過來。”
喬可兒沒動,按下了門口的開關,所有燈全部亮起,黎岱眯了眯眼睛。
“你知道什麼?”
黎岱再度緩緩睜開眼,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過來。”
“不說,我走了。”
喬可兒轉身要走。
黎岱歎氣:“我知道的也不多。”
“可兒,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的說話。”
她背對着他,腳步倒是停了。
“在參與華宇的債務問題前,我查過華宇,特别讓人去有關部門調來了車禍的事故處理書,處理書太簡單了,我找人去調查。”
黎岱不緊不慢地說着,臉上的紅潮越發厲害。
喬可兒慢慢轉身,發現他的頭耷拉着,嘴裡還在說着:“那輛車被打撈後一直沒被銷毀……”
“沒被銷毀?現在在哪裡?”
喬可兒查到的是車不見了。
然而黎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直接一頭栽在她身上。
*
深夜,喬可兒靠在病床邊,眼皮打架。
推門聲把她的瞌睡蟲趕走。
她轉頭看見柯景山站在那,如夢初醒:“哦,柯醫生來了。”
“你去休息吧。”
柯景山看她眼都熬紅了,指着另一間休息室。
她半夜叫了救護車,把人送到醫院來。
這麼一折騰,現在都淩晨兩點了。
“沒事,我在旁邊躺躺就行。”喬可兒急于想知道黎岱沒說完的話。
柯景山頓了兩秒,說:“也好,他醒來看到你在,會很高興的。”
喬可兒聽到這話有些别扭。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柯景山有些話想說,但是覺得自己說不合适。
喬可兒搖搖頭:“你不了解。”
黎岱不會因為誰在他身邊而特别高興的。
柯景山為自己的兄弟默哀三分鐘,摸了摸他的額頭,最後說:“你這幾天能不能陪他?”
“不一定有時間 。”喬可兒實話實話,她接到了星舞台的訓練營開營通知,“黎家可以讓護工過來。”
“你有時間就過來看看他吧,他的病情可能住上一段時間。”
“這麼嚴重?”
柯景山誇張地說:“他的免疫力受到極大的損傷,引發肺炎,說不定還能引發敗血症。”
“他都沒咳嗽?”
“說不定他醒來就咳了。”
柯景山覺得自己盡力了。
*
黎岱第二天早上蘇醒。
床邊沙發上躺着纖細的身影,他盯着看了許久。
終究還是留住了人。黎岱眯眼思忖間,喬可兒緩緩睜開眼。
她睡的有些懵,好像不知道在哪裡,睜眼對着天花闆發呆了幾秒才倏然看到黎岱。
黎岱勾了勾唇:“怎麼不上來睡?”
“不合适。”
“那也可以去休息間睡。”
喬可兒踢掉小毯子,徑直來到床前,“昨晚的話,你沒說完。”
“哦。”
黎岱指指水杯,“有點渴。”
喬可兒瞪着他幾秒,轉身給他倒水,水杯遞給他時又扯回來,“你最好說點有用的。”
工具人黎岱苦笑:“水裡下毒了?”
“要是我沒說出對你有用的,毒發身亡?”
“……”喬可兒松手,溫水濺到黎岱手指上,“喝完快說。”
黎岱等了一會,喬可兒沒有拿紙巾的打算,他隻能将就地把手指在被子上擦擦。
擦完,他擡頭靜靜地看她,問:“我應該要吃藥?”
“……”
喬可兒居高臨下地倪着他,忍了。
她轉身從床邊櫃裡扒拉出幾顆藥,重重地放他手上,這人手很快,在她離開手心的時候還是蹭蹭她的手指。
很輕的幾下,蹭得毫無痕迹,又很有水平。
她忍着,盯着他吃藥。
黎岱的眼睛黏在她身上,藥被一把塞進嘴裡,水入口,咕咚幾下,喉結滾動。
喬可兒看得居然有點不自在,撇開視線。
他終于把杯子放下,輕咳了兩聲:“其實我們發現的也不多。”
喬可兒看過去,眼中發亮,像在期盼着一個全新的春天。
黎岱忽然有點不忍心說下去,想永遠保留住她這樣閃亮的眼神,盡管這些期盼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你說啊。”喬可兒催他。
“那輛車被打撈上來一直放在交警隊的事故處理場,正常是要報廢,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沒處理。”
“沒處理?為什麼現在查不到了?”喬可兒奇怪。
“所以你在查?”黎岱反問。
“是。”她覺得沒必要隐瞞,但也沒說太多。
黎岱緩緩問:“你找誰去查?”
“一個朋友。”
他陰陽怪氣:“什麼朋友?男人?”
喬可兒反應過來,黎岱又在套她的話呢。
“和你沒關系吧。” 她盯着他,“你讓人跟蹤我,不是應該什麼都知道嗎?”
黎岱耳中一陣轟鳴,忽然有了劇烈的煙瘾,不耐煩地搓着手指,聲音有些抖:“聽你的話,撤了,我以後隻能問你。”
“不用問。”
“好。”
天了,他好想來支煙,眼神裡露出焦躁,手指搓了又搓。
“你怎麼了?”喬可兒意識到他不對勁。
黎岱伸手按了呼叫,護士很快進來。
“讓柯景山來。”
“我來了。”
柯景山站到床邊,看了眼就說:“想抽煙?”
“是。”
他用聽筒聽了下黎岱的心肺後把他扶起來,然後帶他出門。
“你們去哪?他怎麼了?”喬可兒攔在門口。
“抽煙,很快。”
柯景山把他帶到吸煙區。
黎岱抖着手點煙。
“除了想抽煙,還有什麼感覺?” 柯景山最後幫他點燃煙。
“心慌,煩躁,頭暈,耳鳴,害怕她突然會不見。”
“好好吃藥吧,高燒後,你的免疫系統沒扛住。”
“好,什麼藥見效快?”
柯景山愣住:“你以前不是不喜歡吃藥?”
“我去鹿鳴島找她,差點又弄傷她,我覺得她更厭惡我了。” 黎岱的手抖得像個篩子,煙灰簌簌地掉。
柯景山抓住他的手,“你冷靜一點,你需要給她時間,給自己多一點時間,聽我的,先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