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擔心星野?”
黎岱的臉色回溫,甚至勾了勾唇。
“有什麼不對嗎?”她複又垂眸,快走幾步,“去找東西吃,前面應該有條燒烤街,你介意嗎?”
“不好吧,你請我吃法餐,我怎麼能請燒烤?”
“不都是填飽肚子?”她眼中的熱意已經被逼退,心情亮堂了一點,“況且哪裡有那麼多你我。”
“我這些錢,不都是因為黎總大方?”
“……”
燒烤街比清冷的街道熱鬧很多。
長長一條狹窄的街道煙霧缭繞,每個店鋪前都在排隊。
黎岱從來不知道晚上這麼多人還在覓食。
他沉思兩秒,問:“他們都是加班,餓了?”
“……也不是。”喬可兒有些無奈霸總的思維模式,不免吐槽,“老闆是不是見不得員工不加班?人家可能就是單純想吃一口呢?”
“哦,那也不是,我的員工隻要幹好本職工作就行。”他一本正經地回應,“況且加班不代表工作效率高……”
喬可兒已經在一張小桌旁坐下,男人的話卻戛然而止,怔怔看着刺眼的紅色塑料椅,不說話。
他幾乎想落荒而逃。
紅色塑料椅是他在那個臭氣熏天的地方見到的唯一亮色,他整天被蒙着眼睛,好不容易解開了手上的繩子,扯掉頭套,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三張紅色塑料椅。
周圍嘈雜的人聲,刺鼻的油煙,蓦然變成當時關押他的那些人的聲音以及難聞的馊臭味。
天旋地轉,他有瞬間的暈眩,手指微微抖着,急不可耐地插回口袋。
喬可兒還是注意到他的異常。
他不隻是手指抖動,身軀都有瞬間的抖動。
她最近查了一些焦慮症的資料,明白他不舒服,但也沒多想,她起身拽住了他的手臂,同時遞過來一瓶水。
“黎岱,你先喝口水。”
拽着他手臂時,她才感覺這人的手抖得有多厲害。
他一直盯着腳邊的塑料椅。
喬可兒知道這頓飯沒法吃了,把人扶到路邊,匆忙穿過煙火氣十足的燒烤街。
黎岱的臉上毫無生氣,抖動好像減弱了。
她把人按在街邊的休閑椅上,也有些手足無措,隻能用力握住他的手,陪着他。
有些記憶還是沖了出來,比如那幾次他發狠地掐着她的脖子。
大概就是病症發作吧。
她想的有些心酸,眼中又是一熱,老周的車正好開了過來。
“太太?你們怎麼在這?”老周很詫異。
“去……”她本來想說回家,改了主意,“去玥府壹号。”
黎岱一路上沒有說話,臉色越來越蒼白。
喬可兒不知道yuko住在哪一棟,隻得打給柯景山。
他們到玥府壹号時,柯景山已經等在門口。
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喬可兒,“你都知道了?”
喬可兒冷瞥他一眼:“你們也瞞得挺辛苦的。”
“……不是我要瞞,是……”他看着還處于失語狀态的好友,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第一次到這套大公寓,喬可兒在門口頓了半秒才進去,擁有無敵城市夜景的大落地窗前的躺椅很招人眼球。
這是黎一舟時常念叨的,總說爸爸喜歡在上面睡覺,Yuko會在裡面房間睡覺。
她之前甚至懷疑這是黎岱又在玩什麼情、趣。
Yuko顯然才從夢中醒來,睡衣都沒來得及換,立刻把躺椅上的小被子抖開,示意他躺上去。
黎岱像回家一般,自顧自地脫掉鞋子,側躺着蜷縮起來。
他一向不喜歡穿着襯衣睡覺的,喬可兒正要說話,Yuko“噓”了聲,然後把小被子交給她。
“你陪着他。”
她小聲在喬可兒耳邊說了句。
柯景山和她交換眼神,很快也退出去,所有燈光驟然熄滅。
偌大的挑高客廳瞬間隻剩下他們兩個,窗外的城市霓虹燈絢爛地如同漫天星辰。
他們像一葉漂在無邊海面的孤舟。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夜色,想他應該不喜歡黑暗的。
她應該給他打開燈。
可是她起身的瞬間,手被抓住了。
“别動。”他翻過身,面朝着她,背向無邊夜色,蜷曲着背,縮着腿。
像個極度需要擁抱的小嬰兒。
黎一舟以前經常是這樣的姿勢。
他拽着她的手,合着眼睛,濃密的眼睫的輕微震動卻出賣了他。
喬可兒無聲扯了下唇,等了片刻,将另一隻手覆上他的。
那眼睫毛快速地震動起來,像不受控制。
胸腔也跟着起伏不定。
她不知道怎麼應對,征愣了一會隻能緊緊抓住他的手,他的手跟着也開始抖動。
她清晰地看見他的眼角變得濕潤。
喬可兒的心莫名糾在一起,身體壓得更低,最後直接将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
她試圖用環抱黎一舟的姿勢去環抱他,可是沒辦法。
他那麼高大,所以她隻能盡力環住了他的雙肩。
“黎岱,我都知道了。”
喬可兒其實不知道能說什麼。
黎岱發病的太突然,看到他的藥,猜想他的病症,深讀他的日記,都遠遠沒有看到這麼脆弱的一個人,讓她措手不及。
這勾出了她滿心的柔軟。
像她對着黎一舟一般,可是又不完全是。
她猛然意識到這一點,手臂收地更加緊,
她壓彎着身體使勁抱着身下抖動的身體,過了那麼一會,她被這個别扭的姿勢累到了,想調整姿勢,可是根本扯不出手臂。
哪裡是她在抱他,這更像是他抓着她,像根藤蔓一般。
她無奈地歎氣,順勢踢掉拖鞋,整個身體往躺椅上擠。
男人似乎感應到她的靠近,下意識把身體往後面挪了挪,給她騰了一個小位置。
等她爬上躺椅才頓覺這個姿勢實在暧昧。
躺椅太小,兩個這麼大的成年人哪裡能被容納,她的上身幾乎疊在男人身上,下身緊緊貼着躺椅邊緣,動一下,兩人都會摔個底朝天。
喬可兒一動不敢動地伏在男人身上,手臂圈着他的頭和肩,胸前是他滾燙的呼吸。
懷裡的人漸漸平息,呼吸越來越均勻。
她的手也有點酸了。
窗外不隻是有璀璨的霓虹燈,還有一輪圓月,清寂的月輝毫無遮擋地穿進來,打在兩人相擁的身軀上。
柯景山和Yuko,這兩個偷窺者慢慢就不太好意思繼續觀察了。
他們躲在主卧門後面,半天不敢發出聲音,怕驚動那兩人。
兩人互相對了個眼神。
然後兩道鬼祟的影子溜出了大門。
也不知道那兩個人有沒有聽見關門聲。
出了門的兩人同時呼出一口氣。
Yuko眼裡放光:“天了,她真是良藥。”
“他吃那麼多藥都睡不好,躺在她懷裡居然這麼快睡着。”
“……頂級戀愛腦啊。”柯景山搖搖頭,“我早勸他和這位說清楚,他偏不,自我懷疑,說他老婆本來就不愛他……”
Yuko誇張地張嘴:“等等,這叫不愛他?”
“我看他的病用不着我了,你信不信我催眠都問不出的事情,他老婆肯定知道。”
柯景山一愣:“沒準你說對了。”
黎岱的焦慮症和PTSD的源頭還是當年綁架案,如果有人能幫他梳理清楚,讓他自願釋放出來,或許這件事就過去了。
人都是栽在某一個坎裡,黎岱這麼強的人也不例外。
兩人邊聊邊走,柯景山把Yuko請到了自己家裡,讓她對付一晚上。
開門的夏橙臉色頓時綠了。
“TMD,柯景山,你什麼玩意?我在這,你帶别的女人回來!”
柯景山:……
Yuko:……
夏橙這聲震天吼讓兩人呆住了幾秒,夏橙的臉色由綠轉紅,紅轉白,快哭出來的時候,柯景山趕緊去哄人。
“橙橙,你誤會了。”
“我眼睛沒瞎。”
“但是也不夠亮。”
“?”
“你怎麼不想想我帶你回這裡是什麼狀态?我要真帶個女人回來,我能這麼衣冠整齊!”
Yuko: 我都聽到了什麼?
柯景山不由分說把人往房間裡帶,最後壓到床上。
“來點實際的吧。”
夏橙懵了,這人什麼怪癖,外面還有個女人呢。
“那位你不管了?”
“管什麼,先管你。”
“……”
Yuko自覺地出去找酒店。
這晚上,風平浪靜,大家都睡了個好覺。
除了夏橙比較辛苦。
早上還在抱怨柯景山亂來,說現在就要去找喬可兒。
柯景山把人拉住:“我勸你别去。”
“?”
“打擾了人家睡覺。”他上下描摹着女人的某處,夏橙明白了一點,“他們……”
“你說呢?前夫前妻躺一起,純聊天?”
這次,柯情聖說錯了。
這對前夫前妻真的在聊天。
喬可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臉上癢得很,還有近在咫尺灼灼的視線。
她一驚,身體後撤,在即将摔下去時被人拉回來。
本來面對面的姿勢,變成了男上女下。
“……”她偏頭,盡量不看上面,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醒來了啊。”
黎岱沒說話,手臂撐在她兩邊,視線沉沉。
今天的陽光很好,從雲層穿透到這個空間,被屋内少有的幾件家具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光斑,其中就有一點光斑打在她的側臉。
這讓她的臉色愈發紅潤,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也這麼做了,一個稍有些生疏的吻親在她臉頰。
喬可兒後知後覺。
他什麼時候這麼含蓄了?親臉頰,不是他的風格。
可是他真的隻親了親她的臉頰,沒有下一步動作。
“昨晚沒睡好吧?我睡的很好。”他的嗓音帶着笑。
她不由得看向他,抿了抿唇:“你壓到我了。”
說着她的視線瞟到他的身體鼓脹的某處,又推了推他。
*
黎岱瞬間一僵,但很快控制住自己,身體往上擡了擡。
“……讓我起來啊。”喬可兒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他還是沒讓開,“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