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可兒一口氣爬到十樓,腳下灰撲撲,踩在地磚上留下一串很有特點的腳印。
這裡VIP病房專區,大門緊閉,平時隻有兩個護士,今天不隻有白衣護士,還有兩個保安。
門口還有沒清除幹淨的血污,一串串的紅痕很刺目。
她眼中一熱,腿幾乎就軟了,扶住牆努力讓自己站穩。
保安看見這個赤腳的漂亮女人,狐疑地攔住她:“小姐,這裡現在不讓進,你是看病人?”
“不,不是……”她有點語無倫次。
“不管你是來幹什麼,今天肯定不能進。”保安的言辭很嚴肅,指着門的方向,讓她立刻走。
護士也走過來,“小姐,你沒聽說這裡出事了嗎?”
喬可兒終于緩了過來,定了定神,“我知道,我丈夫出事了,我得去看他。”
那些人都很是驚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幾秒,護士說:“你是黎太太?”
“對,我是。”她臉色已經發白,強忍着梗意問,“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護士眼神閃躲,不敢回答。
黎岱已經被緊急轉送到ICU。
最後還是李秘書過來接她上去。
她什麼都沒問,沉默站在ICU 門口。
不多會,很多人過來了。
黎家的人來了幾個,梁華園和黎竹最先來,後面又陸續來了其他人。
好像有人和她在說話,她全然不記得說了什麼。
梁華園這時候也沒了和她計較的心思,冷冰冰地坐在一旁。
柯景山和甯岩先後來了。
夏橙趕來的時候,ICU外面擠滿了人,她奮力擠到喬可兒身邊,看到一張煞白又木然的臉。
喬可兒機械地轉頭,又轉回去。
“可兒?”她搖了搖她的手臂。
喬可兒沒說話,隻是偏頭看着她,眼眶紅得不像話。
夏橙也默然,用力抱了抱她。
ICU的燈一直亮着,兩個小時還沒滅。
陸續來的人又走了,最後剩下幾個。
柯景山看看剩下的這些人,先走到喬可兒身邊,“嫂子……”
他這話才開始,就被梁華園毫不留情地打斷。
她大步走過來,“有什麼事,和我說,她和黎岱沒關系。”
喬可兒面容一滞,往後站了站,隻沉默聽着。
柯景山沉默兩秒說:“情況不太樂觀,手術時間估計會很長,你們……”
“什麼叫不太樂觀?”梁華園聲音抖動,“我去找院長,不行,給我去找國外最好的醫生……”
“阿姨,您先别激動。”柯景山歎氣,“不是團隊的事情,給他做手術的就是最頂尖的團隊,手術會比較複雜,他被刺中的是大動脈,失血過多過快,要不是在醫院,根本救不回來。”
喬可兒的手抖個不停,手心全是汗。
“到底是誰幹的!他今天為什麼要來這裡?”梁華園在尖叫,拽住李秘書,“你說,他為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那些助理,保镖呢?”
李秘書艱難出聲:“黎總本來要和太太去吃飯,中途接到電話就自己來了,我們的人還在後面一點,那個人是突然沖進來,他是車禍中受傷的無辜行人,他失去了一隻眼睛,要報複車禍肇事者,偷溜進肇事者房間亂喂了藥,這還不夠,他藏在暗處還準備報複肇事者家人,正好黎總進去……”
梁華園捶胸頓足,一直喊天殺的,最後她惡狠狠地盯住喬可兒。
“他還和你吃什麼飯,你們不是離婚了嗎?”
這是無故遷怒。
大家都在勸梁華園冷靜,這事和喬可兒沒關系。
梁華園看眼四周,發現黎平山現在還沒出現,怒從中來,“喬可兒,你給我走,你敢和他離婚,以後就不要出現在黎家人面前。”
“去做你的明星夢,我倒是要看看沒有黎家,你能做出什麼來?”
“失去了黎家的光環,你什麼都不是!”
梁華園罵了幾分鐘,仿佛用盡平生力氣。
ICU的燈卻依然沒有熄。
焦灼,混亂,隻有梁華園的聲音。
喬可兒聽足了這些惡意的噪音,擡手拭了把眼角,陡然起身直奔着還在咒罵的梁華園而去。
夏橙也跟着起來,心想姑奶奶這是要幹什麼。
喬可兒已經揪住了梁華園的衣領,“你能别說了嗎?”
梁華園啞然,猝不及防,反應過來時候已經沒有她說話的機會了。
“黎太太,你在發什麼脾氣?說這些他能不受傷?”
“你是尊貴的黎太太,最不濟也是貴氣的梁小姐,你兒子躺在裡面,你除了罵人能幹點實際的嗎?”
“不要把你對黎平山的氣都撒在别人身上。”
“幾個小時過去了,你是不是該問問黎平山怎麼還沒來,他在哪裡?”
“你防備了人一輩子,不要臨到跟頭翻了船。”
“你知道遊白桃回來了嗎?”
“哦,她還帶着黎平山的長子,你猜黎岱出點什麼事,他會不會改姓黎?”
梁華園被逼問地啞口無言,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隻是臉色眼見的蒼白起來。
長久以來的心事被戳中,她踉跄了幾步,還好黎竹扶住了。
喬可兒漠然地坐到一邊,緊緊盯着ICU的指示燈。
梁華園被一個小輩罵了,面子全無,胸口起伏得厲害,氣不過隻能到外面去打電話。
過了沒多久,黎平山來了。
隻是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跟着一對母子。
正是遊白桃和遊向。
喬可兒微狹眸,指節發白,冷冷盯着那對滿面笑容的母子。
遊向居然短短幾天就出來了,他能這麼快擺脫警局,估計和黎平山有關系。
甯岩的表情有瞬間的遲滞,很快恢複過來。
梁華園當然忍不住,瞬間暴起,“黎平山,你什麼意思?帶兩個外人來幹什麼?”
黎平山毫無愧色:“什麼外人?都是自己人。”
梁華園冷笑:“自己人?哪門子自己人?”
她不由分說,叫保安趕人。
黎平山一錘定音:“我看誰敢。”
遊白桃年過半百,可是姿容猶在,不隻是徐娘半老的風韻,而是真正的不可方物,歲月在她身上好像凝固了。
她笑了笑:“平山,你們犯不着為了我吵架,這麼多年,不都相安無事麼?”
“黎岱出事,我隻是過來看看,沒别的意思,順路而已。”
她看看遊向:“遊向,和黎叔叔說聲謝謝,我們這就走吧。”
遊向掃了眼喬可兒,盯着甯岩的時間長了點,似笑非笑地說:“黎叔叔,這次多虧了你。”
黎平山神色不太好看:“以後不要再瞎鬧,你畢竟也姓黎。”
遊向冷笑一聲:“我姓遊,可不敢和黎家沾邊。”
喬可兒蓦得冷笑:“那最好不過了,黎岱隻有一個妹妹。”
遊向陰冷的眼神飄過來,看了她一會,才牽着遊白桃走了。
黎平山在醫院呆了一會,又被銀行的電話叫走。
梁華園氣的在後面罵娘。
吵鬧之後就是萬籁俱寂。
後來黃玲打來電話說黎一舟在家裡吵着要媽媽,大家一個個才像是被叫醒的夢中人,ICU是躺着一個男人,可是家裡還有個才三歲多的孩子。
喬可兒斂去所有情緒,細聲細氣地和兒子說話:“舟舟,媽咪也很想你,可是我現在在……”
“你在幹嘛啊?”小孩的聲音糯糯的,懵懂地讓人心酸。
她看着ICU的紅燈,頓了幾頓,笑着說:“我現在和爸爸有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嗎?”黎一舟拔高音量,下一秒又哽咽起來,“你和爸爸一起為什麼不帶我?”
“……”
三歲多小孩的哭聲可真是振聾發聩,喬可兒的眉皺得更深了,隻能繼續安慰:“舟舟,爸爸正在做一件大事,等他成功了,你提任何一個要求,他都能滿足你。”
“真的嗎?我要什麼都可以?”
“是,什麼都行。”
這才把人哄好。
她又叮囑黃玲:“這兩天看好他,要讓阿七随時跟着。”
梁華園聽到她這麼說話,皺眉:“你在防着誰?”
喬可兒未置可否,隻是徑直走向甯岩和李秘書身邊,說出自己的憂心:“遊向這麼快出來了,你們有對策嗎?”
甯岩輕嗤:“他也就會小人伎倆,應該動不了星野和華宇的根本。”
“小人才可怕,你們别在這守着了,回去看着公司,他受傷的消息最好能封鎖。”她卻不樂觀,“黎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遊向肯定不會放過他病重的契機,況且今天的事我看沒那麼簡單。”
李秘書豁然想到什麼,“太太,您說的對,我怎麼就忘記了。”
“我們趕到醫院時,黎總才進去病房,宋強的父母和女朋友都在病房裡,還有護士和醫生,我們進去就看到一堆人裡沖出一個穿病号服的,他是直接沖着黎總去的。”
“受傷的隻有黎岱一個吧?”
“是啊。”
“那個人呢?”
“被警方控制了。”
“我想見見他。”
“我去安排。”
李秘書和甯岩先後離開。
從中午到午夜,ICU的燈一直沒滅,不停有手術醫生進出,臉色嚴峻。
留到最後的隻有喬可兒和夏橙,還有梁華園和黎竹。
喬可兒等到最後都不再問醫生,雙目無神地盯住那盞燈。
淩晨一點時,最先進去的醫生終于出來了,柯景山随後,後面還跟着一溜的人。
ICU的燈滅了。
她幾乎在瞬間站起來,踉跄了兩步才站定,“醫生……”
那位醫生摘下口罩,眼神已經很疲憊,搖搖頭……
喬可兒當下就站不住了。
梁華園已經直接暈倒在地。
*
梁華園的暈倒讓醫生護士亂成一團。為首的醫生大概是手術時間太長,好半天才說:“他暫時沒事。”
喬可兒被夏橙撐住,深吸兩口氣,勉強鎮定住自己,“暫時沒事?”
“對……”
柯景山扶住兩鬓斑白的醫生,打斷他:“趙老師,您就先去休息,我和病人家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