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澤潇的表情僵硬一瞬。
不過這個動作的幅度很是細微,沈憶完全沒有注意到,隻跟喻澤潇并肩,仰着頭朝喻澤潇道:“你猜猜是什麼獎?”
喻澤潇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手指無意識在沈憶的掌心揉了揉,視線飄到天邊,道:“……世界文學獎?”
“那又太誇張了點,16歲能拿這種獎項的,我隻知道肖宇。”沈憶沒想到喻澤潇會配合他的問話,也就不賣關子了,“其實是我做的創意方案,拿過全省第一哦!”
這回答倒是屬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
喻澤潇微不可察地松口氣,他知道沈憶是在扯開話題,但誰的心裡沒有裝着幾個秘密呢?他對沈憶也絕不是坦誠相見的,便不再糾結,附和道:“是很厲害。”
他不關心沈憶做的是什麼創意,也不好奇沈憶是怎麼做的方案,隻是沈憶跟他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圓圓的眼珠子實在太亮了,似乎是在為自己曾經獲得過的獎項感到非常自豪,讓喻澤潇看得挪不開眼睛。
如果沈憶的屁股上面長了尾巴,這會兒肯定是高高豎起,不斷顫抖的。
面對這樣子的沈憶,喻澤潇什麼想法都沒有,隻覺得有點想跟着他一起笑。
沈憶第二次在喻澤潇口中聽見這種不加掩飾的誇獎。
第一次是在Eileen的工作室裡,喻澤潇對着剛做完造型的他說,“是不錯”。
喻澤潇不需要讨好他,也不需要迎合他,所以明明就是像敷衍一樣的話,在喻澤潇口中說出來,隻讓沈憶覺得喻澤潇是真的是在坦率而直白地認可他。
而且是頂着這張好看到過分的臉,淺笑着認可他。
沈憶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視線從喻澤潇臉上挪開,抿了抿唇,“但是我沒能親自去領獎。”
喻澤潇挑眉:“為什麼?”
一個省級學生競賽而已,總不會像當初的他一樣需要對真實身份保密吧。
沈憶笑着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消散幾分,道:“因為我剛好就在那時候分化成omega了。”
第二性别分化一般出現在15-17歲的中學時期,這并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大部分人在上中學的時候就已經确定第二性别,隻有極少部分人才會在成年後出現二次分化。
但分化成omega,跟不能去領獎有什麼直接聯系?
沈憶躊躇片刻,捏捏拳頭暗自給自己打了打氣,“公布獲獎結果前幾天,我剛好在學校出現了二次分化的症狀,信息素爆發得猝不及防,所以大家都知道我是omega了。”頓了頓,才接着道,“這個獎項分好了幾個評估方向,其中一項是學校特别推薦分,每個學校隻有一個名額。有些學校會因為第二性别的社會政策,而優選推薦alpha或者omega的作品。”
話說到這兒,喻澤潇對沈憶之後的經曆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omega因為體質和數量的原因,在華國、乃至全世界都能享受很多福利政策。而這種福利政策又相當于一把雙刃劍,一方面确實能為omega提供很多便利與幫助,但另一方面,則是将omega這個性别推向特殊化,引發數量占比最大的beta群體的不滿。
這種性别對立并非一年半載就能形成,而是與社會環境變遷和福利政策頒布息息相關。優秀的omega獲得某些成就不一定是依靠福利政策,但對立群體的輿論卻會将之往這個方面引導。
果然,說到此處的沈憶語氣已經帶了少許失落,“我的作品得到了學校的特别推薦,但因為我是omega的緣故,同校的競争對手開始質疑我是通過學校對omega的偏袒而獲獎的。”
沈憶還記得自己為了這個作品跟爸爸一起熬了好幾個夜,每天除了上學吃飯和睡覺,其他時間都用在翻書查閱資料、測算可行性上面。
當時的指導老師也跟沈憶說過,這個方案的想法很有趣,落地性也很強。其他人或許很有創意,但太過天馬行空的方案最後是做不出成品的,像沈憶這種既有創意又能落實的方案,成功的幾率很高。
沈憶記得那個競争對手叫李晖,性格開朗大方,特别注重形象,每天都很堅持地把頭發吹了造型才來上學,非常受同學的歡迎,算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跟沈憶這種喜歡安靜待在角落的乖寶寶簡直天差地别。
這個競賽由當地一家食品企業投資,省教育局牽頭舉辦,所以競賽主題也環繞着該企業的核心産品展開。
李晖家裡似乎有行業相關背景,提交的創意方案做得十分成熟,創意也算新穎,指導老師對他的方案似乎抱有很大期待,他自己也對獲獎胸有成竹。
可學校剛好就在沈憶分化成omega的幾天後,公布了特别推薦的人選為沈憶。
李晖頓時就不服了,連指導老師都說過他的方案是同齡人中最出彩的,憑什麼特别推薦的人竟然是一個默默無聞、他根本沒有聽說過的omega!
事實證明,李晖的方案确實是優秀的,在競賽中同樣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
可李晖卻堅定地認為,如果不是沈憶通過omega的身份搶走了特别推薦的名額,那第一名非他莫屬。
喻澤潇聽到此處,冷笑一聲,毫不客氣道:“這不是還有第二名排在他前面麼。”
即使得到了特别推薦的加分,這第一名也不能是落在李晖手中吧?
“嗯,但第二名是其他學校的,他跟我是一個學校的,所以他自然而然就這麼認為了。”沈憶慢吞吞道,“雖然老師在課上澄清過特别名額是全校老師投票選出來的,沒有偏袒誰一說,但李晖跟大家的關系好,大家都不太支持我。”
沈憶有些意外,沒想到喻澤潇竟然願意為他講話。
哪怕這件事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但喻澤潇第一反應并不是跟着質疑學校的選擇,而是堅定相信他的能力,已經足以讓沈憶的胸口變得暖和起來。
沈憶接着道:“分化的時候,我的信息素在教室裡面炸開了,造成了小轟動。我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每一個同學都緊緊盯着我,雖然他們可能隻是想要幫助我,但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喻澤潇捏着沈憶手指的掌心收緊了一些。
或許他跟沈憶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經因為受到襲擊而控制不住在學校炸開了信息素。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喘息着撲向他的omega,和讓人窒息到無法呼吸的甜蜜氣息,還有被圍觀那一刻,所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和想要抓住他的手。
明明在朗朗晴空底下,他卻渾身僵硬,如堕冰窟。
“那時我被救護車拉去醫院住了幾天,也就沒能親自去領獎。不過或許是我在分化的時候已經把信息素的氣味透支掉大半,自分化過後,我的信息素就一直是這麼淡淡地,幾乎聞不到。”沈憶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蛋,“所以我不希望大家會因為我是omega而特别對待我,忽視我做出的努力,将我的成果歸類到福利政策上。……我跟我爸爸做了約定,在取得成績之前,我會一直僞裝成beta。”
喻澤潇的手掌握得很緊。
或許是安慰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