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天空陰沉得如同陳舊的蚊帳,黯淡無光。
李曾大腦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往後退了一步。
她忘記身後是台階,一腳踩空,整個身子向直下的樓梯仰去,劉老師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
李曾忽地用盡全力掙脫他,拼命往樓下跑。
一路跑到校門口望見坐在電瓶車上等她的方明,李曾頓住腳步,隔着栅欄門與他遙遙相望。
他面上的悲戚一覽無餘。
李曾張了張嘴,啞了聲。
淚水順着眼眶沉默地淌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腿腳似有千斤重,刹那間沒了擡起來的力氣,幾步外的栅欄門像是隔絕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假的吧,一定是假的。
李曾麻木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戰勝了心底無盡的膽怯,再回過神時,她已經出了校門坐上電瓶車的後座。
方明将車把扭到底,悲鳴的風聲萦繞在李曾耳邊,吹亂她的發絲。
快些,再快些。
李曾閉緊雙眼,喉嚨溢出止不住的悲怆哀咽,她想不明白,明明早上出門前還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說出事就出事了。
如果她早一點看出爸爸的不對勁,如果,如果。
……
院子裡靜悄悄的,老太太絕望哀痛的哭聲響徹在這一方窄小的天地。
幾家鄰居打開大門唏噓地看着這一切。
李曾頭一回覺得家門口的台階這麼高,她一步一步無比艱難地,踏進敞開的大門。
老太太趴在李志勇身上哀嚎,李志勇雙目緊阖,仿佛隻是睡着了。
秦舒站在門外,紅着眼喚李曾。
聽不清,什麼都聽不清。
渾身的血液凝固在此刻,李曾愣在原地,耳膜似乎壞掉了,傳來陣陣沉重的風嘯。
很快,風嘯變成急促的電流音,擾得她無法思考。
刺,刺啦——
天地淪為漩渦不斷翻滾鏡像,無力的失重感排山倒海襲來,她一個趔趄腿軟半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抓在老舊的木頭門沿上,烙下刻痕。
“為什麼不去醫院啊!救護車呢?!”
她絕望地喊,用無比哀求的目光望向秦舒。
淚水決堤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淌,胸口劇烈起伏着,李曾目眦欲裂幹嘔了幾聲,雙眼通紅。
“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
秦舒不忍告訴她,老太太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李志勇已經斷了氣,整個人都僵了,她打120前第一時間讓方明去學校接李曾,是想讓她在家和李志勇告别。
醫院太過冰冷,到底不是個可以好好告别的地方。
李曾無力垂下手,渾身發顫手腳并用爬着起身踉跄撲到奶奶身旁,終是放聲哭了起來。
她用稚嫩白淨的手撫過李志勇粗糙的臉,聲音哽咽不成調地喊:“爸,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啊,我回來了。”
老太太顫着手抱住她,一下又一下拍着兒子身上的被褥,“你好狠的心呐,你抛下你老娘跟閨女,要我們怎麼活啊!”
世間悲痛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傷心欲絕下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奶——”
李曾眼疾手快托住老太太的身子,秦舒趕緊招呼着屋外候着的方明,合力将老太太擡到床上。
秦舒還想留下來陪着李曾,方明沖她搖搖頭,拉着她悄無聲息離開,站在院子裡等待救護車到來。
李曾如行屍走肉般回到李志勇身邊,倚頭靠在李志勇肩側,眼淚順着鼻梁安靜地流。
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内心仿佛空缺一塊,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是夢吧。
她一定在做夢。
她脫掉鞋子爬上床,伸手環住李志勇,在一片冰冷中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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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人員進行死亡判斷後,将李志勇擡到擔架上推進救護車,老太太傷心過度昏厥并無大礙,便由秦舒照看,方明陪着李曾一同上了救護車去醫院。
死亡已成既定事實,去醫院是為了進一步醫學檢查探明死因,由醫院出示正式死亡診斷證明。
“死者生前遭到劇烈撞擊,死因署重度多處損傷,胸腔受到壓迫導緻閉合性胸部損傷,創傷性肝破裂,右肺挫傷,右側血氣胸,多處肋骨骨折,凝血功能障礙。”
身着白卦的醫生将死亡證明書遞給方明,“若無異議,就請家屬簽字吧。”
方明匆匆掠過白紙黑字,将筆放置李曾掌心。
李曾癱軟在椅上,怔怔擡頭問:“劇烈撞擊……是車禍嗎?”
“理應來說,是的,” 醫生歎了口氣,“死者沒能及時就醫,這才導緻髒器衰竭死亡。”
猶如天雷轟頂,李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打了個寒顫搓了搓胳膊。
臉色差得像是身後的那堵白牆,了無生機。良久,她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聲音僵硬自顧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