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書杏深惡痛絕的語氣讓柚绮猶豫了,她們才第一次見面,連熟絡都稱不上,如果将事實全盤托出,搞不好引火燒身。
“沒什麼,隻是在村裡聽說了這個辦法,還以為是什麼偏方。”
“别偏聽偏信,且不說此法違背倫理道德,單論成功率便不堪入目,如何能行。”蔣書杏邊加水邊道,“……還是說你有想續命的人?”
???不是,這大妹子怎麼這麼會舉一反三?
再次熱騰的水汽熏得範圍之内的皮膚泛起一層粉紅,氤氲外溢,柚绮啞了半晌,擡手勾下濕透蜿蜒貼在臉旁的發絲:“不是,我也是不太信,所以想問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可以,那泡的藥可能是什麼東西?續命這種事還是太……”
她眨巴着好奇的星眸,竭力做出單純發問的樣子,蔣書杏盯着她默然良久,殷唇張合:“那也是提前掏空人底子的藥,等人的身體被榨幹,也是一樣的結局,且定會更加痛苦,用藥期間也不見得會多輕松,沒有尊嚴地苟延殘喘,少有人會選擇這條路。”
果然嗎……
柚绮低了頭,又想起山上的那個老人和在山洞裡的見聞,一時失去了說話的欲望,于是兩方相繼沉默,唯有水聲嘩啦,濺起朵朵水花,仿若袅袅煙絲。
藥浴完畢,柚绮各處上好藥,檢查了幾處骨折和脫臼的地方,無大礙,但傷筋動骨一百天,總需要時間來恢複。
随後蔣書杏給她裹上布,打開卷包,在簡陋的病床邊展開,根根細長的銀針随着她的動作一字排開,寒芒遍體,光看便激得人熱血沖頭,心髒驟停,恨不得長出八條腿跑路。
柚绮一看見滿床的針,霎時感覺頭不痛了,腰不酸了,腿也有勁了,直接一把撐起來往角落裡縮。
“大、大夫,我覺得自己還沒到要用這個東西的地步……”她承認自己慫了,這一大把針紮下去,不給她紮漏氣也要紮成個刺猬,“我好了,真的!我現在就可以下床了!”
“少來。”蔣書杏對這個反應見怪不怪,她抽出一根四厘米長的針,好笑地在她身上比了比,“躺好,紮一遍比你躺半個月都強。”
柚绮看着在自己手上蠢蠢欲試的銀針,内心發出尖銳的爆鳴,忍不住苦了臉,可憐巴巴地拉了拉堪比惡魔的大夫:“大夫……書杏,可不可以不紮,這傷沒事的,求你了。”
天知道她有多怕打針,以前發高燒到四十度也堅決不用針,難受得神志不清仍甯願吃藥熬着,等燒自己退。
隻要燒不死,她就絕對不打針不輸液!
蔣書杏低頭看着濕發披了一床的病人,沒有第一時間拒絕——那隻攥着自己衣袖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不知是冷的還是吓的,連帶着祈求和水光的眼睛也染上楚楚可憐的淡紅,像一隻受驚了的兔子。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柚绮看出了她的動搖,連忙乘勝追擊,輕輕按下橫在自己面前的利器,誘哄道:“書杏姐姐,你最好了,我們出去吧,趙祭還在外面等呢。”
不提還好,一提到趙祭,蔣書杏立馬想起自己答應了那人要治好柚绮,當即回神,稍提音量:“阿容。”
聽見喚,那女藥童應聲進來,又聽師父道:“按住她。”
?!!柚绮大驚失色。
想跑來不及了,她被一頭霧水但善解人意的阿容強行按回原位,傷患到底掙紮不過健全之人,即便跳脫得像條砧闆上的魚,最後還是以阿容的勝利告終。
“好了好了,瞧你吓的,沒那麼瘆人。”蔣書杏無奈地搖頭,面對床上失去了求生欲望,攤成一攤爛泥似的柚绮,她隻得拿起銀針妥協道,“少用些,就紮點關鍵部位,成?”
“……真的嗎?”柚绮支起腦袋,牙咬得在臉側鼓起兩個包。
“真的。”蔣書杏笑着,眼疾手快地在她右手的穴位上紮上第一根針。
柚绮被措不及防的一下進攻驚得差點跳起來,被阿容死死摁住,随後又是第二根,第三根……
凡被尖銳物體侵入的部位先是疼痛,後是麻木,緊接着便失了力氣,她感覺自己像個巫蠱娃娃,被人用兇器釘住四肢,身不由己地在砧闆上放血風幹,催化枯折。
柚绮失神一瞬,強制拉回思緒,憋着一口氣忍受不同部位傳來的異樣觸感,猶如等待審判的死刑犯。
要不是現在手腳發軟,她毫不懷疑自己會抖成篩子。
“……還沒好嗎?”她聽見自己聲音在發顫。
蔣書杏嗯了兩聲,說快了。
柚绮信了,又熬了不知多久,她感覺自己實在撐不住了,便又問:“還有多久?”
“快了快了。”
漫長的煎熬無限加時,等柚绮絕望地第三次問進度時,眼角餘光瞥見空空如也的針袋,她頓時大腦死機,心中明了。
好歹毒的大夫!!!
“……你不是說隻紮一部分嗎?”她怨氣沖天地切齒道,“騙子。”
“嗯?”蔣書杏動作一滞,又紮下去一根,她樂了,“我是大夫,我說少紮了就是少紮了,空口白舌地污蔑,我可是會生氣的。”
說着,她将指間的針轉了圈,白光反射,翻飛如花。
“再加半個時辰,我看看别的傷處。”
什麼?!
“等等等等,錯了錯了!我錯了!不是騙子,你是好人,嗯,大夫,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