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最近乖得離譜,連管家的聲音都變夾了。
跟前跟後,沒那麼活潑,但更乖巧了,最重要的是,它終于對他屋裡藏得重要資料失去了興趣。
陸明堂還樂得清閑,但清閑不過眨眼,人生中那場注定的滑鐵盧接踵而至。
“中的是哪家?”
“提起質詢了嗎?”
“招标小組有誰?甲方代表是誰?”
“售後減分的原因是什麼?履約能力...開什麼...”
在連珠炮似的發問中,陸明堂已經穿戴齊整準備出門,一身槍灰色西裝,踩着锃亮的皮鞋,被發蠟禁锢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從居家風格搖身一變商務精英,如此迅速,隻能說他對這一刻有所準備。
葉黎卻還沉浸在這通電話傳達的信息中——
...流标了?
沒理由啊,不科學啊!這個項目他知道,之前就給過明确指示,一切以技術優先,業内什麼時候出了比他們還牛逼的公司了?
陸明堂一出門,葉黎迫不及待竄上他的電腦桌,中标公示就挂在十七所的網上,他到底要看看,人間下凡了哪座大神把他都壓下去了!
然後網頁上挂的字讓整隻狗都僵住了。
榮漾?!
那不個大号皮包公司嗎?!
說皮包公司其實有點冤枉,但葉黎八年前就和他們打過交道,用他的話說,裡面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草包,産品是沒有的,業務是不會的,幹活基本外包,整一個交通樞紐,拼圖公司。
若是普通項目就算了,樞紐也有樞紐的價值。
可他這次要的是什麼?
就算他躺着了,不省人事了,半身不遂了,但所裡其他人不知道嗎?
招标小組的膿包都有誰?外包外包再外包嗎!他們缺會外包的人才嗎?
小狗暴跳如雷,一個滑鏟,把自己滾到桌底下,腦袋撞地的瞬間理智恢複些許:
劉達說得對,十七所不幹淨。
明晃晃地陽奉陰違,不,這是跳起來打他的臉!
這項目給别人也就罷,偏偏給了榮漾,他當年已經替陸明堂把這破公司得罪死了,那以後兩公司再沒合作過。
想想一個最擅長外包的公司竟從不找技術最硬的,中間得有多大仇多大恨。
足可證明,陸明堂得罪了個狠茬子,手甚至伸得進十七所,而且鐵了心不讓他在這行混。
那人髒的明晃晃,可更重要的是,這家夥他一定認識。
葉黎煩躁起來,按理說還不是一般的認識,有這能量的,要麼級别高的吓人,要麼就是他身邊幾個,前者陸明堂不該有渠道接觸,後者隻能說明,他眼瞎耳聾,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這個認知嘔得他險些吐血。
但任他如何焦灼,也無法開口向陸明堂詢問情況。
他在煎熬中等到天黑,等到半夜,又等到天邊露出白線,陸明堂才帶着一身酒氣回家。
劉達送他回來,看見門邊蹲了隻狗,還沒誇獎,就被陸明堂往外轟:
“行了,都到了,我說了沒醉,走走走,回去。”
“诶你喪良心了哈...”他想找人囑咐幾句,但屋裡隻有一條小狗,那狗還分外人性地盯着他倆,眼珠子裡似乎還露出幾分擔心,于是下意識道:
“那個...看着他點啊,少說喝一斤了,别吐床上了。”
小狗眼中的憂慮變成惱火,劉達立馬警惕,卻沒聽見汪一聲,松了口氣,大門下一秒關上,他後知後覺沉吟:
“我剛剛是不是囑咐了一條狗...”
這是什麼品種...護工狗?
屋裡的小狗雖然能力不濟,然态度殷勤,忙活了半晌終于弄出條熱毛巾,叼着滿屋子找人,就聽見衛生間傳來動靜。
“汪嗷!”
陸明堂扶着馬桶吐得厲害,擺了擺手,小狗适時蹦起來,把毛巾扔他手上,他擦了擦嘴,半晌才直起腰,搖搖晃晃往床那邊走。
小狗步步緊跟,眼裡的憂慮滿得快溢出來,陸明堂一言不語,把自己砸在床上,也不管跟着跳上來的小狗,疲倦地阖上眼。
其實流标就流标了,再牛逼的公司也不可能百發百中,但偏偏他們這遭輸不起了。
研發成本甚巨,房子已經抵押,此前惡意的欠款不指望,莫名其妙黃了的項目,被扣押的保證金,打水漂的好些投資,一樁一樁疊在一起讓明德的财政搖搖欲墜,所以為了這個項目陸明堂幾個力都差點使橫了,賭狗一樣全壓在上面。
為的是什麼——
就是因為相信他葉黎!
想到這葉黎的心簡直跟進了絞肉機,疼的渾身都在哆嗦。
他不知道這晚上陸明堂和誰吃的飯,他情願自己猜不出來。
八成是榮漾的王八蛋。
項目流了,明德沒有下一次,豈能坐以待斃,隻能捏着鼻子去求榮漾。
但是淦他爹的,那王八蛋居然敢給陸明堂灌酒?!
他怒不可遏...一想到這人如何在酒桌上服低做小,替他曾經的狂妄檢讨,說一堆言不由衷的吹捧,喝水一樣把紅的白的灌進嘴裡...五髒六腑就燒的疼。
他遭遇了多少奚落、羞辱、陰陽怪氣,全在葉黎的腦海中發酵、沸騰,甚至讓他罕見地開始後悔,當年不該跟榮漾把關系走絕。
做事留一線,事後好相見——這話在蟲豸身上居然踏馬也适用。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悄悄鑽進被窩,舔了舔他發汗的額頭,用狗語小聲汪嗚:
你等着,等變回去我一定給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