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了解他,你知道,不是我。】
葉黎直勾勾盯着陸明堂,嘴巴機械地張合,好像這樣就能讓心頭的絕望和無力減輕一點。
可的确是他,是他的漠視、縱容、輕信,讓事态發展成這樣。
陸明堂把車開到江邊,打開車窗,已經抽空了一包煙。
吳瑜的話有水分,但大抵不假。
葉黎不喜歡他,這他知道,但不喜歡到厭惡——
心髒的地方一陣抽搐,他咬着煙蒂,深吸了一口,沒來得及吐出,從肺腔到喉嚨一陣刺癢,咳得肝肺都在抖。
【别抽了,你之前肺炎都沒好透...】
陸明堂聽不到,通話工具在他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寒風讓他的手指凍得發紅,終于,他有些顫抖的手指按下那個在首頁呆了很久的号碼——
嘟...嘟...
“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如需留言請按1,留言将收取正常通話費用。”
果然...
他突然感到憤怒,不信邪地一口氣打了好幾個,沒有一個接通,終于,最後一個的時候他按下“1”,說道:
“葉黎,你知道那不隻是我的心血,那裡面甚至還有你的,就因為那麼點破事,你真要弄成這樣嗎?!”
面對他的怒火,葉黎結結巴巴:
【我,我,我沒有...不是我...】
一通發洩後他很快冷靜下來,腦子瘋轉,耳聽大多為虛,的确得如吳瑜所說的,親自去問一問。
十七所,陸明堂對這個新成立的機構的所有公開信息了如指掌,甚至其所在地都往返過數次。
十七所位于X市遠郊,從他這裡驅車過去要接近十個小時,現在是淩晨三點,距離他上次吃飯喝水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
一定要現在開十個小時去他工作的地點嗎?
【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
葉黎聲色俱厲,實則如坐針氈,他都違背科學地變成這樣了,總該給點什麼超能力,不求多的,把這人打包帶回去摁床上睡一覺的能力就夠了。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人拗成這樣呢?
車駛出市區沒多久就開始下雪,車外溫度低的吓人,陸明堂趁加油的功夫停下歇了會兒,接下去有很長的山路,路上沒有大型服務區,這季節除了當兵的,基本沒人會往那去了。
早年X市想把這片開發成景區,項目開工了大半,路都基本修妥,資金卻突然斷裂,爛尾多年才被十七所接手。
十七所的外圍日裡開放,作為X市重要的科普教育基地,這座山也是不少驢友的徒步聖地,有湖有林有草甸,但那是夏天,冬天大家都嫌冷得慌,何況晚上,所以現在跟無人區似的。
陸明堂行駛在無人的山道上,前後無車,燈光隻能照亮前方十米,葉黎看着這條熟悉的路瘆得慌,總覺得那莽莽的黑裡會竄出什麼不詳來。
他試圖鑽進陸明堂的手機,折騰了一路也沒找到竅門,車突然停了下來。
路上結冰了。
山上氣溫遠低于山下,随着海拔升高,小雪變成鵝毛狀,燈光所照的地方,草木皆白,早在雪落前山路就已凝凍,這種路隻有特種車輛上得去,不是陸明堂的城市越野能奈何的。
葉黎心頭打鼓:天意如此,下山等天亮,應該有運送物資的車要上山,到時候搭他們的車更好吧——正常人應該都會這麼想。
可能半夜上山的陸明堂已經不太正常了。
他下車看了下車況,沒多糾結,就找了手電筒徒步上山。
【你穿的是秋衣!】葉黎失聲叫道。
他會凍死在山上的!
盡管這裡離目的地不過兩公裡,但夜黑成這樣,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不要命了?我告訴你陸明堂,你現在很不冷靜,你去了又怎麼樣,你見不到我的!這不是很虧嗎?開這麼遠的路,爬這麼冷的山,就為見一個見不到的人?不值得!
而且我跟你保證,你等等我,等我回去,我一定去見你,行不行,我求你了,回車上,回去,下山...等天亮,起碼等太陽升起來行嗎?】
葉黎瘋了似的拉他,一次次無功而返,最後跳到他身上狠狠抱住,話已哽咽——如果他是鬼,那為什麼懷裡的身體比鬼更冷?
陸明堂盯着山頂那點亮光,深一腳淺一腳爬着,他現在的确精神狀态不佳,若是平時,他幹不出這種瘋事,可他太想要個結果了,哪怕是死心,哪怕是絕望。
冷風如割,雖然手腳都沒什麼知覺了,但他不覺得冷,反而有些異常的熱,山裡的黑暗似乎侵入了視覺神經,他有些看不清電筒的光,但好在兩公裡并不長,他似乎沒花多久就看見了十七所的門。
門口的保安看見他,從保安室裡探出頭:
“今天開放時間已經結束,要參觀的等明天早上八點。”
陸明堂扯了扯濕透的領口,喘了口氣,咳嗽着啞聲道:
“我找葉黎。”
保安室的門被打開,出來一個精神奕奕的小夥,見他衣衫單薄,面如金紙,忍不住道:
“那你先進來,我幫你問問。”
陸明堂道了聲謝,跟進去。
“葉黎,葉黎...”小夥子許是對所裡的組織人事不夠清楚,在簿子上找了半天才卡殼,确定道:“你找葉所長?”
驟然進了溫暖的地方,手腳開始遏制不住顫抖,陸明堂擡了擡眼皮,穩住聲線嗯了一聲。
小夥子有些為難:
“你有預約嗎?”
陸明堂搖頭,看對方欲言又止,輕聲道:
“你告訴他,是陸明堂來找他,問他肯不肯見我。”
小夥低聲嘟囔:“我哪有他電話...”
但還是盡心盡責地幫他打電話請示:
“首長,有人找葉所。”
“沒有預約...他來幹啥...”小夥捂住話筒,問陸明堂:
“你來幹啥?”
陸明堂正欲回答,卻突然愣了...是說項目,還是說自己...他來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