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十一假期結束,下一個周末調休,少了一天,成澄星和文予甯分别請假,回了一趟桜市老家。
一個是看看文予甯躺在床上的爸爸,一個是辦護照,再過兩周,文予甯就要出國參加比賽了。
倆人坐着動車回家,時間差不多有5個小時,夜車裡人不多,但到了秋天,車廂裡挺冷的,文予甯把薄毛衫從行李箱裡拿出來,給成澄星穿上。
“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柏林,我提前跟導員請假了。”
“謝謝!”文予甯激動地說。
“還謝謝,你跟我是用說謝謝的人嗎?”成澄星摸着他的下巴。
他喜歡摸這裡,因為文予甯無論怎麼剃,都有胡子茬兒冒出的痕迹,摸得手感很好,像一隻刺猬。
“雖然是用不着客氣的關系,但還是要表示感激,”文予甯問道,“柏林比賽前後要五天時間,會不會耽誤你太多課程了?”
“還好,回頭我找老師劃一劃重點,再讓室友們講講,應該不會有聽不懂的地方,我們的課,大多是實操。”成澄星說到這裡,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铮亮,“對了,還沒跟你說,我們宿舍的殺人案,已經被破獲,兇手我,在下不才,被人抓到了。”
“哎喲,不得了啊,誰這麼神勇,竟然沒被你蒙過去,是你下鋪嗎?”
“哈哈,說來憋悶,不是我們宿舍的,甚至都不是我們宿舍樓的,而是我們班女生,張孝勇。”
“瞅着名字就忠孝兩全,勇氣可嘉,還是個女生,不得了,”文予甯想到這裡,試探地問,“那,孝勇女士有男朋友嗎?”
“人才不找呢,别看我們專業女生不多,但一個比一個虎,都是巾帼英雄,張孝勇列出了5條罪證,足夠把我逮捕歸案,袁教官說了,她那裡面滿足3條,我就夠被立案偵察了。”
“你不是做了十足準備嗎?不但改寫證人口供,甚至還抹去了當天早上的監控,”文予甯支着下巴看着他,“又多次複盤作案過程,不留下一點兒蛛絲馬迹。”
“可我們老師也說了,雁過必留痕,本來就不存在完美犯罪,而是沒有找到證據。再說我要是不去抹監控視頻還好了,正因為我那一剪輯,孝勇發現那水平隻有我能做到一點兒都不錯幀,更是把目标鎖定了我。”
文予甯好笑道:“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是啊,”成澄星摸了摸後腦勺,“我狡辯的時候孝勇還說,破案這事我雖然看着很積極,但實際上沒有别的案子那麼積極,還躺平放了七天假,一看就是‘假積極’。”
“邏輯正确,”文予甯說,“這案子如果兇手真不是你,我估計你假期也過不好,會上蹿下跳找兇手。”
“是啊,這事你想,就跟玩狼人殺似的,一班就這些人,我們彼此早就混熟了,如果裡面藏着一個兇手大夥兒都找不出來,那多郁悶!”
“我記得這個案子所有線索都彙總到你這裡,你給篡改了,那這女孩是怎麼發現你的?”
“牛就牛在這裡啊,她不信我彙總後得出的結論,又一個個去核實了,這更發現我在裡面說了假話。”
“厲害,那是從一開始就沒信你。”文予甯說,“那你這三倍學分加不上了,是不是也挺郁悶的。”
“還好,我反而挺高興的,”成澄星說,“大林和王闖他們都不甘心輸給了女孩子,可事實證明還是女生心細,隻信證據,不信交情。我都以為我跟他們混得夠好了,全班裡人緣是第一。結果她找到的都是鐵證,我根本抵賴不得。”
“嗯。”文予甯應了一聲。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成澄星。成澄星頭發烏黑又蓬松,特别厚實,長的地方往兩邊耳尖上搭着,倆大眼睛跟閃電球似的,閃閃發光,滴溜溜轉着,說話總是眉飛色舞,充滿朝氣。身穿簡單的白色T恤外搭學校發的夾克衫,淡藍色牛仔褲,腿往前方座位下面伸出很長一段,又細又直。
“你看什麼呢?”成澄星見他不說話了,問他。
“數你眼睫毛呢。”
“閑的。”
“你有那個……張孝勇的照片嗎?我看看這位神勇的女警官,長什麼樣。”
“你給我上那扒拉去,我能不知道你什麼心思,”成澄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她一點兒都看不上我,說我一肚子壞水,還給我起了個外号,叫我‘心機大眼仔’。”
“哈哈哈……”文予甯笑了起來。
“你這人就雙标,自己邊上……莺莺燕燕,還總來管我!”
“我邊上……莺莺燕燕?”文予甯擡頭望天,表情非常迷茫,“我生活裡一個異性都沒有,現在都不去上課了,天天在實驗室裡專心做實驗,有時候中午晚上都不去食堂,懶得吃飯,廢寝忘食的,還得别人給我送飯。”
“别人,是阮學長嗎?”成澄星歪着頭問道。
“有時候是他,有時候是别的學長,像是關學長,或是他項目組裡的其他人,或者曉卉也給我送過飯,還有水果什麼的,”文予甯嗤的一聲笑了,“不是吧,你覺得他們是莺莺燕燕?太扯淡了。”
“你這就是扯淡,我那就是……算了。”成澄星擺了擺手,“懶得跟你說。”
“你跟我說說吧,”文予甯還越說越來勁了,摟住了他的肩膀,“你是吃他們的醋嗎?哈哈。”
“一邊兒待着去!”
倆人下車,先去了他們的出租屋。
臨上大學時,文予甯把鑰匙給了父親的護工胖嬸,讓她每周來一次澆澆花,開開窗,換換氣,沒舍得把房子退租。
“我想着咱們回來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文予甯說,“不然住酒店一個是貴,再是麻煩。另外……”
“我知道,”成澄星站在窗台前,伸了個懶腰,“我對這裡也有感情。”
“是嗎?”文予甯有些開心,“你也跟我想得一樣,覺得這是我們的小家。”
“是啊。”
成澄星沒有具體說過,當他生日那天得到這個出租屋作為“禮物”,第一次登門而入的心理感受。
好像身處宮殿裡卻始終沒有家庭溫暖的人,終于有了靠譜的容身之處,還有一個靠譜的家人。
他心裡偷偷打算,等問問房東,幹脆把這小房子給買下來算了,這個一居室,是他和文予甯的落腳地,也是他們高中畢業,飛往别處的始發地。
“我帶我爸去醫院,你就别去了,見見你的朋友,還有别的親人……”
“不,我要跟你一起。”成澄星很堅決。
文予甯見到了離開兩個多月的父親,父子倆高高興興地交流這段時間各自的生活,文正山告訴兒子,他學會使用電腦了,特别有意思,能看書、看新聞、能看電視劇,還能跟人下棋,文予甯則跟他講了這大學生活的所見所聞,還有即将啟程去國外的比賽。
“有出息,我兒子真有出息,”文正山很欣慰,“那來回來去,飛機票學校給報銷嗎?”
“報的,所有花費都全包,”文予甯告訴他,“得了獎還有國家獎金補助,是不小的數字。”
“别隻想着錢,要争取為國家赢得榮譽,”文正山握着他的手,“你這孩子啊,腦瓜聰明,人品又好,就是命苦,從小到大就想着怎麼賺錢養家、養我……”
“我覺得我命很好,”文予甯笑道,“我這不是已經在大展宏圖了嗎?放心吧爸爸,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情況非常不樂觀。”
段醫生将文正山的身體情況,告知了文予甯成澄星二人。
“他這個腎病前面耽誤了幾年,直到三年前,才進行了透析治療,緩解了症狀,你們看他氣色還好,可内裡中空,腎髒功能幾乎喪失殆盡。現在的透析也隻是維持生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文予甯的心沉了下來:“我在首都37所有資質換腎的醫院都做了腎源申請,現在兩個月過去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段醫生歎了口氣:“腎源這東西,得看運氣。有的人等幾個月就有了,有的人等了好幾年也沒等到。而且,即使有了腎源,手術風險、術後排異反應,都是大問題。”
“可為什麼連我這親生兒子都不匹配?”文予甯抿緊嘴唇,當他知道父親需要換腎時,第一個去做了配型。
“除了血型,人類白細胞抗原配型也非常關鍵。HLA是人體免疫系統識别自身和外來物質的重要标志。你和你爸親生父子雖然有一定的基因相似性,但HLA配型還是不理想。這個無法強求。”
成澄星摸了摸文予甯的手背,知道這些都是事實,可文予甯怎麼接受得了。
父親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盼到他有出息,卻又享受不了幾年安逸日子,就要離他而去。
段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太擔心,我們會一直想辦法。目前來說,透析是最主要的手段,也可以嘗試一些新藥和新的治療方法,改善他的生活質量。”
文予甯點了點頭:“錢不是問題,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就要試試。”
走出醫院,他的臉色慘白,一個自信又自強的人,在父親的重病打擊之下,也是提不起半點兒精神的。
“你要去辦護照是吧?我想去看望舅舅。”成澄星說。
“嗯,你路上小心,打車過去,”文予甯說,“我先送你過去。”
“送我幹嘛,浪費時間,你快把護照弄好,這事很重要。”
“行,晚上回家吃飯。”文予甯說。
“就在這兒吃,和咱爸一起。”成澄星說,“一共就待三天,我看咱們就盡量陪着爸爸。”
“好。”文予甯面上現出欣慰,轉身去往出入境管理窗口申請護照。
成澄星待他先走,一轉身,又回到了醫院。
“段醫生,我想配型。”
“你,你想換腎給文先生?”
“對,讓我試試吧,您沒看出來嗎?我這倆月在警校操練,身體壯得很。”
段醫生擡眼看他:“有先天性心髒病的人不适合作為腎移植的供體,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