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娟雖不知那陰時是什麼,卻敏銳地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那回家之後呢?”
小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魂飛魄散。”
她如今是鬼魂,魂魄尚在,若是沒了三魂七魄,便是真正地消亡了。
此時忘川河邊恰有風過,陰冷得她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沈婵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隻是狀若無事一般,随口道:“好冷。”
她看了看穿着單薄的黑白無常,疑問道:“你們不冷嗎?”
“怎麼會冷?”小白莫名其妙。他朝沈婵娟手上望去,突然變了神色。
小黑不知用什麼方法解開了那冷而重的鐐铐,沈婵娟雙手一輕,低頭看去時,才發現她的手腕已經變得青紫。
像被凍過後皮肉的淤青。
小黑皺了皺眉,握住了她的手腕。
起初便像冰貼着冰,并沒什麼感覺,直到沈婵娟手腕上那道凍痕消失時,她才驚覺他們肌膚相貼的地方,黑無常的手如此冰冷。
就好像,她仍然活着,而握住她手腕的,是死人。
可是他們一個死人,一個陰差,哪有什麼冷暖之分呢?
小黑與小白不着痕迹地對視一眼,雙雙斂下了晦暗的神色。
沈婵娟也知此時并不是繼續試探的好時機,于是她強按下心裡的古怪感受,笑道:“謝謝你啊小黑。”
小黑微微颔首,算是答複。
“不過你們剛剛所說的陰時是什麼?”
小白笑眯眯地湊到她面前解釋道:“是地府的通用貨币。在地府生活,可不是免費的。”
沈婵娟眉心一跳。
“地府會為新鬼發放初始陰時,作為啟動資金。往後你需要自己賺取陰時。不過要是你違反了地府戒律,鬼相會把你抓走哦。”小白沖沈婵娟比了個鬼臉,讓她緊繃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還有一事。”
沈婵娟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懸起來。
“午夜十一點前,必須回城。”小黑嚴肅地看着她。
沈婵娟點點頭,想再說什麼時,就聽見小白如釋重負的聲音:“到了。”
矗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古樸的城門,城門玄黑如鐵,最高處挂了一幅無字的深紅色匾額,初看不覺得古怪,看久了卻讓人瘆得慌。
城門兩端挂着紅彤彤的燈籠,像女子嫣紅半啟的嘴唇,也像眼角流下的一滴血淚。
這個東城,很有些中式恐怖的味道。直到這時,沈婵娟才清晰地意識到,這裡是地府,而從今往後,她要面對的,是鬼非人。
門無風而動,邀請他們一覽這地府鬼城。
走進門後,沈婵娟看着眼前的景色,扯了扯嘴角。
她突然明白,小白說的“地府早就大變樣了”是什麼意思。
這鬼城放眼看去,與城門可以說是毫不相幹。
這城占地千裡,無一處不是發達作派。中西夾雜的建築沿街而立,歐美的複式别墅、古典的亭台樓閣,應有盡有。街道上車水馬龍,鬼來鬼往,喧鬧之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
每一幢房屋前,乃至街邊小攤上,皆挂着橘紅的老式燈籠。夜色昏暗,而燈如燎原之火,點燃了這座陰氣十足的東城。
這裡和人類世界并沒有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人”。
地府衆鬼雖然都是人面人身,但無一例外都是飄着走路的。
沈婵娟看了看自己根本飄不起來的腿腳,決定奉行三字經策略。
鬼不問,我不說。鬼一問,我驚訝。
*
黑無常拉着新給她換上的鐐铐,來到了一幢房子前。
見狀,沈婵娟睜大了眼睛。
原因無他,她生前已經買了一套足夠一人蝸居的小宅,那套房子的外觀是她花重金找設計師設計的。而眼前的房子,和她生前那套一摸一樣!
見她吃驚,小黑主動解釋道:“地府很大,足夠所有無法投胎的鬼都擁有自己的住宅。”
沈婵娟扶起被驚掉的下巴,由衷感慨:這就是地府的實力嗎?!人死了還能包分配一套房?!
謝邀,24歲免費提房,不靠自己,全靠陰司。
見狀,小白沒忍住笑出聲,開口打斷了她美好的幻想:“地府的房子可不是随便住的。小沈,記得要還地府房貸。”
沈婵娟僵硬地收起笑容,用眼神再三和黑白無常确認。
眼見他們幸災樂禍地點頭,沈婵娟差點昏死過去。
其一,她明明已經在人間還清房貸了。
其二,死了之後還要還房貸,死了之後還要當牛馬,這地府有沒有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