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娟笑了笑，她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和自己做伴的，居然是這個奇怪的客人。

但對于這陣順羽的氣流，她的确是感激的。

也許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陣氣流也輕輕地卷起了她心湖的浪潮。

司殷遙望着沈婵娟，流連過她日光下柔和的眉眼。

他不得不承認，聽到沈婵娟願望的那一瞬間，他心軟了。

因此他匆匆處理完地府事宜，從地獄趕到這沸湯一樣鬧騰的集市，站在梧桐下最亮的地方，隻為讓她能一眼看見。

司殷想，這樣就夠了，讓沈婵娟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就夠了。現在，自己應該毫不猶豫地回到地獄，繼續處理剩餘的工作。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心裡卻湧上了另一種陌生的沖動？

這個已故卻保有陽氣的古怪女鬼，這個平常總是笑眯眯逗别人開心的沈老闆，這個想為所有人烹饪幸福的沈婵娟。司殷無意間穿過她明朗樂觀的表色，看到了她身上落寞的灰階。

他不自覺地朝沈婵娟邁開腳步。

近一點，再近一點。

人潮洶湧，司殷的心裡也有潮起潮落的聲音。

他疑惑地想，這是什麼聲音？

是憐惜嗎？是悲憫嗎？是同情嗎？是愛嗎？

司殷無法回答，但他此時唯一确信的是，他清楚地看見了她。

他越來越急，走得也越來越快，與沈婵娟的距離便越來越短。

十步，五步，最終，咫尺之遙。

“沈老闆，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

此情此景，二人難得相視一笑。

“賞臉和我這個新朋友逛逛集市嗎？”

沈婵娟頓了一下，回想起七夕的情形，勉強在心裡接受了這個朋友。

“好。”

天光明媚，朝陽的曦光落在每一個重見天日的鬼身上，輕飄飄的，又暖洋洋的，也許是太陽的溫度，也許是生命的熱度。

忽而風起。

柔和的風帶來陣陣梧桐的香氣，把檐下的燈籠吹得輕輕搖晃，而後風略過沈婵娟耳側，輕輕卷起了她的頭發。

人潮太擁擠，他們的距離太近，那縷輕柔的發絲掃過司殷的脖頸，帶起微妙的癢意。

“還沒有問過你，你叫什麼名字？”沈婵娟擡頭問他。

也許是集市裡太吵，司殷搖搖頭，把耳朵湊到她嘴邊。

沈婵娟從來沒有這麼近地看過一個人，他的皮膚細膩白皙，黑紫的雙瞳被照得晶瑩剔透，像一顆熟透的葡萄，绯紅的雙唇微微翹起，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原來不是那種要吃人的樣子。沈婵娟無端地想。

見司殷又投來目光，沈婵娟清了清嗓，湊近道：“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司殷便學着她的樣子，湊到沈婵娟身邊，故意放輕了聲音：“司殷。”

“什麼？”沈婵娟沒聽見他的聲音，又湊近了一些。

“我說——我叫司殷，公司的司，殷勤的殷。”

這下聽見了，不僅聽見了，沈婵娟的耳朵還被他吐出的氣吹得癢癢的。

“這個名字還蠻特别的。”沈婵娟摸了摸耳朵，随口道。

司殷笑了笑，不置可否。

淩晨用的早餐已經消化殆盡，沈婵娟從項鍊裡拿出了她給自己特制的蜂蜜華夫餅。

她想了想，又拿出另一塊，遞給了司殷。

這個特制華夫餅用了橘子蜂蜜，是沈婵娟最喜歡的甜品口味，她本來想着當成零嘴自己吃掉，但今日司殷出現得正巧，這個華夫餅就當便宜他了。

司殷笑着接過，揶揄道：“額外陰時的獎勵，就是沈老闆的小竈嗎？”

沈婵娟也笑了笑，想到他多付的陰時，心裡的芥蒂煙消雲散。

“你就當是吧。”

司殷嘴角上揚，笑得眼睛微微眯起：“那我可要拿出與這份獎勵匹配的條件了。”

沈婵娟暗道不妙，不會下次來付更多陰時吧？

她尴尬一笑：“你給的已經夠多了，”見司殷又要開口，連忙阻止：“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司殷了然地點點頭，去吃那個焦糖色的華夫餅。

第一口能嘗到的就是香脆，細細咀嚼，醇厚的黃油味在舌尖彌漫開，搭配着香濃的巧克力醬，讓人感到一種甜蜜的滿足。吃得越多，橘子蜂蜜的清甜和香味才凸顯出來，很好地化解了黃油和糖分的膩味，再配上酸甜的草莓，更顯得爽口。

熱鬧的喧鬧聲擠在二人中間，司殷和沈婵娟雖沒有說話，但卻并不覺得尴尬。

“你上次說，想來當我的幫工，現在還想嗎？”

司殷目光一滞，眼神有些複雜。

就幫工這件事來說，他的心思并不單純，他對此心知肚明。沈婵娟是唯一能看到他真實面貌的人，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司殷不想錯過。

他今天沖動地來到集市，沖動地來到沈婵娟身邊，總是情緒占了上風，難得這樣一個能夠思考的時候，他的理智終于回籠。

司殷想，也許是他今天失了神志。他堂堂地府之主，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不過是過眼雲煙。

于是，他避開沈婵娟清澈的眼睛，微笑道：“想。”

沈婵娟沒多想：“你會做什麼？”

“洗菜、切菜、收拾廚房，我都能做得不錯。”

沈婵娟點點頭：“會做菜嗎？”

司殷有些心虛，故作自然道：“一點點。”

“比如？”

“……華夫餅。”他舉起手裡的空盒，向沈婵娟示意。

“那明天來百鬼集市，梨花巷仲7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