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當日,地府張燈結彩,鬼相的佳節賀禮早早送到了每戶家門口,仍附一張“花好月圓”的描金賀卡。
沈婵娟忙着開工,連禮物盒都沒打開,就匆匆趕到了百鬼集市。
集市更是熱鬧非凡,湧動的鬼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賣花燈的、賣字畫的、賣小零碎的店前人頭攢動,遠遠望去十分壯觀。
但若說最一騎絕塵的,當是梨花巷仲7号的沈記美食。
沈婵娟的小店面積不小,合理的店内布局也使其能夠容納更多的顧客,不過在今天的客流量前,還是顯得相形見拙。
人太多了。
接連不斷的顧客甚至在店前排起隊來,沈婵娟無意讓他們苦等,便分發了号碼牌叫号。
如此客流散去大半,剩下的客人便在門口坐下,吃着店主送來的零食和水果。
黃泉全副武裝地遮好了臉,将一雙碧眼化作深綠色,隔着口罩将一杯咖啡飲盡。
咖啡倒是極普通的,香味不重,微微發苦。
他沒嘗過這種古怪的棕色液體,不過味道倒還算不錯,隻是黃泉不喜歡那種微微的焦味,總想用什麼東西蓋住。
看來看去,他便将主意打到了不遠處的“小山堆”上。
那小山由金黃的薄片搭成,上面灑着紅色的細粉,在黃泉看來,像忘川河水濺起的飛沫。
忘川河水可不好喝,黃泉對此深有體會。
不過嘴裡的焦香遲遲不肯散去,比起忘川河水的滋味,他更不想忍受這個。
黃泉用念力帶走了一小盤薄片,盤子在空中七扭八拐地轉了好幾個彎,最終輕輕落在他青白的指尖上。
“诶你們看!!”
“好漂亮啊!!”
衆人紛紛擡頭望去,淡黑的天幕已被燈火照得明亮,此刻分明無星無月,但在這一方沈記店前,天幕仿佛低垂,将銀漢傾灑其下。
漫天光點猶如妙筆生花,拼出一幅彩鳥銜月之畫,而後如雪一般輕輕落下。
“我去!這光點居然是實質的陰時!”
“這也太有實力了,不愧是陰差。”
“這是剛剛那個遮着臉的陰差弄的嗎?怎麼做到的啊!”
“用念力吧?我們這種普通鬼肯定做不到。”
黃泉享受着衆人傾佩豔羨的眼神,毫不臉紅地吃起了薄片。
他不知道這金黃的薄片早已風靡人界,它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薯片。
入口的土豆片酥脆萬分,忘川河顔色的細粉帶來的不是腥冷,而是另一種濃郁的味道,酸甜可口,香氣襲人,仿佛能透過它嘗到柔軟多汁的番茄。
不多時,那疊薯片已不見蹤影,黃泉端詳着尚有殘渣的小盤,對此十分滿意。
和昨日收到的月餅一樣,都令他非常滿意。
黃泉忙着處理南城大大小小的事宜,許是得知了他不會通過這個原因的申請,移城人數漸少,他便也将這美食店抛之腦後。
不過黃泉沒想到,沈婵娟倒是自投羅網,送了一盒叫什麼地府特供的月餅來。
面對那一盒包裝精緻的月餅,黃泉嗤之以鼻。
人類,就愛做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禮盒内的月餅又用紙盒裝起來,黃泉随手拆了一個,月餅表面泛着回油的光澤,看上去十分松軟可口。
黃泉冷笑一聲。
油膩。
而再看那上面的圖案,筆身由白骨所制,筆頭纖毫流暢,骨節處刻有“忠正”二字,是崔珏的判官筆。
盒内還送了一張紙簽,描金寫的“明公正氣”,字字凜然,字字令黃泉惡心。
黃泉叫來簡詩簡畫:“拿去喂狗。”
簡詩心直口快:“三頭犬哪配吃這麼好的東西。”
簡畫狠狠給了她一個肘擊,簡詩吃痛,卻見簡畫淡淡道:“遵命,黃泉大人。”
走出殿内,簡詩不滿道:“這月餅我想吃好久了,就這麼拿去喂三頭犬啊?!”
“它随便吃點邊角料得了,還想吃月餅?”
“那你剛剛還……”
簡畫捂住簡詩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黃泉和判官那件事,你沖上去犯什麼忌諱?”
“我想吃嘛……”
“得了,在三頭犬面前把它吃掉,它鼻子那麼靈,肯定能掰兩塊走。”
“聰明啊簡畫!”
殿内的黃泉對此一無所知,因為他正忙着欣賞自己的英姿。
月餅上的青玉眼并不是單純的兩塊綠石頭,沈婵娟對此進行了藝術加工,将石頭雕成了眼睛的模樣,瞳孔的形狀是黃泉的面具——一塊骷髅頭。
黃泉看了又看,又将自己的紙簽拿出來,“明察秋毫”四字,深得他心。
這老闆怎麼這麼有眼光。
黃泉大悅,将那晦氣的判官筆一丢,更是精神爽朗。
于是又去看随盒附送的四城碎片,恰好是他座下的南城。
那木雕不知用了什麼工藝,金黃的沙灘和海浪竟然瑩潤無比,如美玉一般。黃泉伸出指尖輕撫着海浪的頂端,旁邊的南城鬼熱情地笑着。
那不是一個具體的人像,而是一個洋溢着笑容的幽靈狀的簡筆畫。
可是黃泉知道,這是南城的鬼,沒有人比他們更加熱情洋溢。
看着看着,他便也輕輕勾了勾嘴角。
沈記美食前漫天的光點已紛紛散去,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