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P886共同研究完視帝的計劃,薄葉月安心地泡起了熱水澡。
正在他捏着搖搖擺擺浮在水面上的小鴨子時,視野中似乎閃過什麼,他微怔後先是望了一眼玻璃房角落,那裡放着他帶進來的武士刀,随後才追着剛剛看見的影子而去。
而來者也沒有隐藏自己身形的意思,玻璃牆外綁着的竹排成了他攀爬的工具,他腳踩着竹排頂部,高瘦的身體趴在玻璃上,從天窗中探出腦袋。
那是一個有着小麥色皮膚的年輕男人,模樣帶着稚氣未退的皮相。他的眉毛雜亂飛揚,眼睛大而有神,炯炯生光,左鼻翼有一顆淺淺的黑痣——他就像一隻野性難馴的林中動物似的,看見泡池中的薄葉月,毫無客氣地從天窗外翻了進來。
薄葉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對于他來說,這畢竟是個陌生的環境,而眼前的男人……或者說大男孩,就像進自己家一樣的自然。仿佛他出現在這裡是很正常的事,薄葉月如果大驚小怪才是不對的。
“喂,你就是大伯父的兒子?”
“我叫薄葉澄。”
薄葉澄說了名字之後,對自己的自我介紹就結束了。他徑直走向泡池,薄葉月不得不往後退,他的腳步倉惶,赤着的腳掌踩在泡池底部的鵝卵石上,直到退到了泡池邊緣。
泡池水由山泉水引下加熱,清澈無比,在水中,薄葉月的身體藏不住什麼。他的頭發在下水時紮了上去,隻零星落下幾縷碎發,修長的脖頸在水面上直立着,銜接瘦削的下巴,成為一抹潮濕的白弧。
薄葉澄沒注意他水下的身體,倒是多看了兩眼他的臉。他不緊不慢上前,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穿着人字拖踩進泡池,入水處有台階,他雙腳踩在台階上,沒在水中,屁股坐在泡池邊緣,手肘撐着膝蓋躬身盯着薄葉月。
薄葉月下意識用雙臂環在胸前,偏過臉躲開他直白的視線。受熱蒸騰的紅暈從他頰上蹭到鼻尖,更顯得他皮膚蒼白如雪,垂落的睫毛濕着,是很好欺負的示弱姿态。
“我都說了名字了,你怎麼還不說話,是啞巴嗎?”
薄葉澄被他的神情引誘了,不由自主地踢了踢小腿。水花順着他揚起的左腿濺在薄葉月身上,薄葉月小幅度轉頭,隐忍地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立刻點燃了薄葉澄本性中的惡劣因子,他原本就被養成了跋扈的性格,此刻大笑出聲。
“雖然長得像,但你應該不是薄葉月吧?”
“我大伯父了可不會有這麼沒用的孩子。”
他說罷直起身體,踩着青石台階下來,竟似要進入水中去捉薄葉月。薄葉月終于慌神,手掌撐着浴池邊緣靈活地躍了上去,他動作那樣快,渾身的白皙隻在薄葉澄眼中一晃而過,再看時,薄葉月已經抓起旁邊的浴袍披在了身上。
那浴袍并非純白的,是柔嫩的淺黃色,領口邊緣綴着花瓣的紋路。匆忙中絲綢質地的浴袍并未裹攏,隻松松套在肩上,兜落的領口露出鎖骨分明的大半胸膛,下擺在膝蓋的位置開叉,長窄的小腿曲線一覽無遺。
他退到了玻璃房角落,最終擡起眼睛,雙目直視薄葉澄說:“别過來。”
那樣淺淡的一雙眼睛,和薄葉林間如此相像,仿佛同一塊琥珀中取出的原石。但屬于薄葉林間那塊經曆了歲月打磨,又是在繁華中浮沉的,就顯得成熟且睿智。而薄葉月……
他像是剛脫離母礦就被抛棄,受風吹雨打後雖然也磨出了美麗的底色,卻被磋磨得太薄了。單薄的色調讓他顯得那麼冷,又似乎很容易斷裂。
薄葉澄僅僅是在對視中迷失了那麼兩秒,此刻的他并未想到那麼多,反倒被薄葉月的反抗激起更大興趣。
他闊步淌水來到薄葉月那一側,無視警告爬出了泡池。他現在渾身濕淋淋的站在薄葉月面前了,寬松的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有明顯訓練痕迹的薄肌,滴着水珠的手掌朝薄葉月伸過去。
“你怕我?你怕我幹什麼,從血緣上來說,你才是這座宅邸的……”
他話音未落,鋒利的寒芒劃開眼簾,伴随隐約的割風聲——薄葉澄條件反射猛地側過右胸,于是本該貫穿他右胸膛的武士刀刺入了他的右肩膀。
刀刃透肩而過,猩紅的血液沿着刀尖滴落,在地面暈開鮮豔的痕迹。
薄葉澄不敢置信地望向薄葉月,動手的薄葉月卻很冷靜,握住武士刀後,那種迷惑人心的柔順、怯懦都從他身上消失了。仿佛他很習慣用最決絕的方式武裝自己,一旦他被越過底線,無路可退,他就将展示自己鋒利的底色。
薄葉月抽刀,刀刃和皮肉摩擦出沉悶的聲音,鮮血飛濺而出,血珠濺到他的臉上,從額角一直蔓延到臉頰。
被前來叫晚飯的傭人撞見這幕,尖叫着叫來的薄葉林間帶着跟随的一衆長輩到時,見到的就是赤着雙腳站在泡池邊,渾身隻穿着一件浴袍,手裡提着武士刀的薄葉月。已經左手摁住傷口,靠坐在對側角落散漫笑着的薄葉澄。
“你膽子真大。”薄葉澄還在逗弄他:“你知道我是誰嗎?對我下這麼重的手。”
視野中,薄葉月纖長的睫毛垂落,在泡池中蒸出的紅熱已盡數退去了,透出原本的蒼白來。淩亂的血點幹涸在他的右臉上,浴袍被水液沾濕,緊緊貼着身體,這具身體微不可見的輕輕顫抖着,不知是因為寒冷,或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