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芙的父親,薛崇禮,原本和宋濯的父親一樣是三院的心外科醫生,八年前從三院體制内辭職,去了江城,入職了間規模不小的心髒病專科醫院,主刀了好幾台高難度心髒移植手術,口碑挺好,還上過當地電視台的名人專訪,在朋友圈傳播了一陣。
但去了大概三年,又辭職,放棄了耕耘大半輩子的專業,和人做起了心外科醫療器械的代理銷售,開了間公司。
生意忙,應酬多,人也就長期在江城,很少回海宜。
離婚,還是吳鳳君特意請了假,去江城辦理,薛芙陪着去的。
當時談利娜醫學院快畢業了,回來海宜,在三院實習,給薛芙打電話,問她為什麼忽然請辭了海宜美院老師的實習工作。
手機信号斷斷續續的,一會通,一會兒不通,談利娜聽出來薛芙在高鐵上,薛芙才說正坐高鐵去江城,有事。
可也沒透露離婚事情的一句半句。
是後來很久以後,他們在天府雅苑看見就這小區門口的愛家房地産的沈先生在和吳鳳君來往,越走越近,還進了家門,才知道原來薛崇禮和吳鳳君兩人感情破裂離婚了。
信息再一對,也才知道薛芙消失的兩個月,是做什麼去了。
“兩個月?”
“對,兩個月,我們都以為她當時不去美院實習,是直接從江城回學校閉關做畢業展設。可轉眼六月底,畢業典禮都快到日子了,我們當時想去給她送花,都聯系不上。我就給利娜出主意,讓她直接和薛芙留信息,說我們已經到中央美院了。過了兩三天,薛芙才回複她有事不在,讓我們回去。我們才知道,她在江城待了兩個月,畢業典禮也沒去。”
葉明禮徐徐講着,也就年中的事情,記得很清楚,薛芙處理完事情回海宜的時候還特意找他們請了頓飯,說了抱歉,他也體諒,“薛芙臉薄,一點也不想麻煩朋友。”
“原因有說嗎,怎麼得鬧到訴訟那麼嚴重?”
葉明禮擺手,“沒,大家知道那會兒都挺詫異的。平時薛叔從江城回來,都開着小車載着她們進進出出。就連疫情那會兒,江城嚴重,鳳君姨見他出不來,找不到辦法,都快急哭了。三院當時組織了一批赴前線的志願者,她還第一批報名去了江城呢......”
他撐着手臂在凳子邊緣,眼鏡下千帆過境,當時他父親也過去了,但是自家母親卻是三四天也不帶一通電話問候,照樣下班例牌麻将,電話也沒問候半通,他還感慨一番以後無愛不婚,但沒想到到了今年,院裡最恩愛的一對模範夫婦也散了,就歎道,“估計是崇禮叔那邊不願意,或者鳳君姨先變了心。”
哪知道呢。
畢竟這人心,這感情,也不是鐵鑲嵌的,不能一直穩固。
葉明禮越講越唏噓,揚了下臉,覺得話題有些沉了,就笑說,“怎麼就問起了這件事,今晚薛芙失戀,提這事不是更戳她心窩。”
他怪責宋濯,可目擊了剛剛他又無端惹薛芙不快的一幕,現在理解了薛芙莫名的氣盛,有點勸解着無奈說,“少惹她一點,行嗎?”
宋濯在沉思裡沒應,眸子冷冷。
“看看她,被你欺負的,以前粘着你,什麼也都願意告訴你。而現在......半句都沒提了是吧。宋濯,你就說說今年來,你光顧着女朋友和比賽,滿世界到處飛。也不光是她,還有我們這幫在國内發展的朋友,很多事,你都不知曉了吧。”
葉明禮側頭看着宋濯,一年到頭,他們這幫朋友其實也忙工作,平時見面少,但是宋濯就更是了,比賽訓練任務繁重,長期各個國家飛,一會南半球,一會兒北半球,而關于他的信息,作為朋友,很多時候都是從賽事和采訪上才知道丁點。
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清楚宋濯回國的次數。
這十次裡,有兩次就惹了薛芙,五次行程沖突和他們聚不上,還有三回,連聯系都聯系不上。
宋濯扯了下唇,輕抿茶水,皺眉看了幾眼茶湯,茶渣在嘴邊微苦澀,淡說,“沒惹。剛剛,她家人路過。”
“原來是這樣。”
葉明禮點了頭,“所以才知道了,問一兩句,卻沒想到踩薛芙雷區上了。”
他拍腿笑,“宋濯,你發現沒,你比孫澤銘還更讓她氣,姓孫的還能滾得遠遠的,讓她看不見。而你,太熟了,有共同朋友,家在隔壁,父母彼此也都熟稔,低頭不見擡頭見,她是藏也藏不掉,還要被揭舊事,得怪難受的吧。”
“難受?”
宋濯重複了兩個字,後知後覺,杯中茶隻有苦,怪沒滋沒味的。
但,他排在談利娜之後,不太意外,而排在葉明禮之後......
眼沉降。
宋濯微掃了擺姿态的葉明禮一眼,綠蔭竹廊下,葉明禮在說這些事的時候,話裡話外都透着洞熟世事無所不知的優越,左腳翹在右大腿上,鳄魚皮鞋一晃一晃,俨然一副大老闆講話的姿态,甚至揶揄他不止兩三句。
從胸膛裡冷哼聲,他直身,垂眸,說,“有沒有發覺一件事。”
葉明禮側過臉,洗耳恭聽,以為又是需要他來解決的事,又來請教他兩三事。
卻聽宋濯笑容還算和煦,可嘴巴應該抹了百草枯,說,“哪哪都有你。”
而且,“知道太多秘密,又被随口一問就說,不缺德?”
話裡寒氣森森,字字濺血,對上了剛剛隔着玻璃門的那眼陌生陰鸷,葉明禮恍惚,背脊滲着涼意,一時沒能接上宋濯的話。
緩過來後,連忙放下翹着的腿,苦笑冤枉說,“哎,哎,哎,也隻有你,我才告訴。其他人,我沒說。薛芙的事情,你警告過,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别人不能碰,也不許過問。”
宋濯看了眼院外,才回頭淡應,“是嗎。”
低壓中。
葉明禮又趕緊再補充,“天府雅苑的人都知道怎麼回事,可我人不在,你也不在,不能天天看着管着,我就囑咐了霖哥幫忙讓有些人閉嘴。除了對你,絕對嚴。”
甚至還捂上了别人的嘴。
也沒讓薛芙知道。
這友情局,怎麼說,他都占好理。
可,随即又被冷目冷臉的人算賬說,“宋淩霄的局呢。”
提起這事,葉明禮又有些理虧,宋淩霄和宋濯是堂兄弟,血脈親戚,聽霖哥說,騰亞内鬥,他們是一個陣營,但宋濯卻似乎不怎麼待見宋淩霄。矛盾,又在他和薛芙兩個還偏偏從宋淩霄那都得了好處,他一時判斷不準好壞了,順着話鋒回,“下次絕對先查清楚再帶薛芙應酬,我也擔心了一晚上......這不,連新提的車都賠了。”
葉明禮斯斯文文折笑,宋濯沒應,他微緊張,掃了眼,原來是宋濯的手機在嗡鳴,他看了上面的姓名,卻接也沒接,毫不猶疑直接挂了。
隐隐能看到第一個字是“宋”,後面......
等電話停了嗡叫,葉明禮來不及考究,從屏幕上快速收回目光,又說,“薛芙,也是我的妹妹和朋友,我不可能背叛她,賣她。”
宋濯嘴邊還是薄淡,“嗯。”
聽不出來是真計較還是假計較,還是人在天府雅苑而其實心挂念着别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