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禮也看了一眼院外,風雪漂落中,那裡有車燈開着,滲着蒼白光線,遲遲沒有下一步動靜,車牌,也不像熟人,“宋濯,剛剛我就想問,外頭那大冷天穿着西裝,戴白手套,撐把黑色傘,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的人,是等你的?”
宋濯輕應了聲,單手打字,回複了剛剛沒接的人的電話催促,扔回褲兜裡,不再理會。
葉明禮也才想起他看完松太就要走,這司機應該就是來接送的了。
“要進去說一聲,還是直接走?”
“明天才走,也别同他們說我就要走。”宋濯一向不愛一群人送行,覺得矯情,也應不來下次何時能再回來各種情深義重的話,所以吩咐,“你們難得聚,再玩會兒,酒水多少,我報銷。要散,就讓門口的司機送你們。”
“行。沒問題。我等會兒進去說。”葉明禮站了起身,接過他的杯子,見他都喝了一大半,差點忘記,就笑問,“怎麼樣,這杯,我剛同霖哥學的悶茶,手藝如何?想喝的話,去完首都,早些回來。”
宋濯回頭借着點點光,看了一眼濃郁色澤的茶湯,微歎,是一點不想有下次再喝這杯茶的機會,苦到舌頭都在發澀,沒有半絲回甘。
但,葉明禮的話落腳點是在早日回來,而不是茶,便也就此放過,評價,“還行,下一個賽季前,我都會在海宜。下次吧。”
葉明禮面色略喜,将茶放到茶桌上,看到上頭的兩個蘋果,隻分别吃了一口就沒吃了,想起件事要提,但正好兩三個朋友出來,同他們招呼,準備走。
宋濯吩咐了司機送,三三兩兩往外走,他也暫時放下。
等送完朋友折返後,兩人話其實還沒說完,還繼續在竹廊下。
宋濯問,“你外債還有多少?”
葉明禮抄着兜的手,伸出來撥了頭發,一席話後有點汗,他搓搓冰冷的手,說,“還有一點。本來是焦頭爛額的,但是霖哥剛剛告訴,工廠能全面複工了。公司再接了騰亞的單後,過幾天他們訂金打過來,現金流就沒壓力了。”
“是嗎?”宋濯笑笑,“現在年底了,就算複工,還有長假、工人返鄉。”
葉明禮一時高興,被潑了冷水,瞬間清醒,眼鏡下的瞳子都凝了起來,想起加倍的人工成本和節前可能臨時找不來工人有點愁。
“你們投資還剩多少,周末前轉給我。有一單快進快出的投資,可以做,能墊你這兩個月成本,還有她的首付。”
葉明禮今晚仿佛中了彩票一樣,一時間愣住,不敢相信又聽見了什麼,臉上微出汗,怕自己今晚會不會隻是做了一場豪賭的夢,怎麼件件好事都砸在了他頭上,因此很謹慎,問,“宋濯,你,怎麼知道?”
宋濯又下意識地拿煙盒,打開看見那根曾被撚出來過的煙,不可聞地失笑,又合上,“怎麼,虧得一分錢沒有了?”
葉明禮趕緊說,“倒不是,還有些。”
隻是他誰也沒告訴廠裡的現金流即将斷,隻對外吹牛着,他沒問題,撐着所有體面。
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倒黴樣子問,“這件事,沒告訴薛芙吧?要是知道二十萬投資餐飲都打水漂了,估計她得瘋,也得砍了我。這錢,我還打算補上給她的,等騰亞的......”
宋濯看透了他,微歎,“剩多少都轉過來吧,别等了。”他話微頓,“宋淩霄那,再說。”
“好,我聽你的,宋濯,我也抱歉......”褲兜裡,手機叮咚兩聲,葉明禮以為是談利娜今晚又碰上了事。
但是打開後,卻是薛芙的。
她在說,“你衣服今晚還是先借我,等明天幹洗了,我還給你。PS,下次聚會,别來宋濯家,要啥啥沒有,快冷死人了。”
葉明禮忽地笑,薛芙就是對他無比信任,才同他合夥投資。但他急功近利,信了酒局朋友的話,投資了連鎖燒烤店,至今還被套着加盟費,最壞的結果,他都打算自己扛後果了。
卻,在國外的家人不知情,還體諒他工作忙碌,給了一輛車。更有一幫朋友一直支持,噓寒問暖,有忙就幫。
而宋濯,雖然不在,卻也依舊幫着兜底。
今晚,他是迷路賭徒,但也是個知錯悔改的。
視線裡忽然出現了個人,想起了薛芙的事,葉明禮更覺得他得幫一把,早就有這個想法了,隻是今天剛好有機會才說,可以一箭雙雕,也可以不讓薛芙泥足深陷,又可以擺脫孫澤銘的糾纏。
他眼神示意,同宋濯提,“松太喜歡薛芙,剛在裡頭分蘋果,誰問都沒給另一半。我調侃了他幾句,就招了,那半顆蘋果,他就隻想給薛芙。你看,松太人老實長得不錯,我們也都知根知底,要不撮合撮合。姓孫的,看見薛芙身邊有人,也好滾蛋。”
宋濯疑惑,挑起眉梢,“松太?”
“是啊,很久了,看着薛芙身邊一直有人,他一直沒敢動。你覺得呢?”
看來是真太久沒回來,很多事都沒跟上,竟然不知情。
宋濯看着走到他們跟前遞來打火機的人,林松太在他們一幫人裡出社會最晚,一股嫩勁,青蔥幼苗一般,但是個頭樣貌清揚優良,燦爛帶着銳氣,無疑潛力上等,不是能讓人一眼注意的,但肯定是雨雪後會露真容的雪松樹,挺拔可靠,是真的不差。
葉明禮又問一遍,“如何?”
宋濯對着葉明禮的挑眉,有些反感,情緒淡,說,“她不會覺得煩?”
“有人愛着,誰會煩!說不定,有戲呢?我不也是這樣趁虛而入,追上談小護士的。”
說話間隙,林松太已經走到他們面前,身高和他們一緻,幹幹淨淨的面龐透着禮貌謹慎,更沒有花花綠綠的感情史,實屬難得。
林松太迎着目光露齒笑問,“宋濯哥,明禮哥,你們在說什麼有戲?”
葉明禮覺得可行,興緻昂揚,也沒再問宋濯,立刻攬過林松太,告訴他說在二樓休息的薛芙在喊冷,讓他找件暖和的被子毯子去,還吩咐,“她剛分手,你多安慰她幾句,等下,這樓下有什麼動靜,都别讓她下樓來。”
林松太意外,大冷的天,在風雪裡,隻聽了這幾句話,手扒扒後頸,耳根竟然就微紅了。
若是沒點心思,根本不會這樣。
“好,我去送。”
他也沒問葉明禮緣由,毫不拒絕就點頭應承,手勢說沒問題。
還轉頭問宋濯,亮着眸子,“宋濯哥,你家的毯子在哪呢?我去拿。”
宋濯目光淡淡,半沁笑意,微揚了下二樓方向,“我房間有。”
葉明禮拍拍林松太,讓他趕緊,薛芙可不愛等人,他嘴裡哒哒兩聲轉頭望着宋濯,所有外債都沒了,自在地,和事、轉事都不在話下。
笑容自然如春風。
竹廊下,十二月的初雪還在下,打在葉片上有唰唰聲,急步跑走的人,更是踩響了夜。
宋濯瞧覰着逐步遠去的人,聽着身旁人還在說着些事,手裡按着銀殼打火機,上上下下,指腹繭子位置在發熱,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