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和黑色占據最主要的顔色,火熱和昏暗交織。有搖滾樂隊,有足球球星,有嘻哈潮牌,有街舞舞者,全是一堆辛桐不認識的白男和黑男。
牆的正上方還有三盞燈,啪地往下一打,展示作用極佳,整面牆星光熠熠地展現在辛桐眼前。
冷淡和花裡胡哨竟能同時存在。
辛桐半靠在沙發上愣愣地欣賞了一會,心想,的确房如主人。
所以,主人呢?
她站起來,四周看了看。客廳和廚房都沒看到人,往裡面走,卧室門緊閉,裡面有輕微的腳步聲,門縫裡透出亮光。
那人在卧室裡。
救了她,帶回自己家,扔在自家客廳裡。
之後就一個人躲在自己卧室裡不出來。
看樣子,是故意躲避,不願意見她。
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太冷了,她捂着胳膊,終于還是敲響了房門。
“江少爺。”混世魔王千金大小姐的語氣從來沒這麼乖過,老老實實敲了三下門。
裡面沒人說話。
她又敲了兩下。
裡面隐約響起一陣聲音,很急促的地闆摩擦聲,還有那種很重的喘息。辛桐困惑地辨别了一下,那種喘息聲不像是人,像是動物。
一聲壓低的“no”,急促的地闆摩擦聲和喘息聲都消失了。
半晌,裡面才傳來一聲壓低的男聲。
悶悶不樂。别扭低沉。
“不在。”
“沒人。”
沒人,那你是誰?
辛桐知道自己玷污了高嶺之花良家婦男,也理解受害者那種悲憤郁悶的心情,但是她現在實在是太冷了。
“江少爺,請問……阿嚏!”
一個巨大的噴嚏打出來,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忽然面前的房門“啪——”地一下瞬間打開,從裡面沖出來一團低矮的巨大的黃色身影,狂奔着就沖辛桐猛沖過來!
“啊!!”
辛桐被突如其來出現的活物吓個半死,一屁股摔倒在地。
“可樂!回來!”
伴随着房間裡男人略帶着慌張的吼聲,那個黃色的身影在辛桐身旁沖來沖去興奮地上蹿下跳,最後一腳蹦到了辛桐身上,仰着脖子露着舌頭,一邊喘氣一邊不停地拱辛桐的胸口。
沒過幾秒,房間裡又竄出一隻活物,也興奮地蹭到辛桐身上,開始舔辛桐的手。
“這……”
辛桐呆了。
她愣愣地看着懷裡體型堪稱為豬的兩隻動物。
下一秒,頭頂垂下一道陰影。
千呼萬喚的年輕男孩終于肯從房間裡走出來。
高高大大,站在她面前。胸腔微微起伏着,金發落下遮住眉毛,低垂着眼,偏向一邊。
明明刻意想要避而不見,還特地把人扔在客廳裡,自己帶着兩隻寵物在卧室裡呆着。
可是最後這道用于遮掩和躲避主人糟糕郁悶情緒的門,還是意外被寵物歡脫地沖開了。
男人渾身都透露着别扭冷淡。眼睛不看她,卻開口惜字如金地蹦出來一句話,語氣生硬無比。
“這是我的狗。”
“……狗?”
辛桐坐在原地,看着懷裡的兩隻煤氣罐,半天才說出一句:
“從哪裡開始是狗。”
*
辛桐坐回了沙發上。
腳邊是兩隻歡樂的狗,一隻金毛,一隻中華田園犬,都被養得油光水滑,體型碩大。
從來沒見過家裡來客人,特别是女性客人。兩隻狗簡直熱情過了頭。
金毛差點就要跳上沙發,被江崇焰一掌拍了下去,聲音冷沉,“坐好。”
辛桐還沒說話,一張口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
“啧。”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男人拿着酒精噴霧沖她噴了兩下。
“冷!”她吸着鼻子嚷嚷。
男人頓了頓,坐下來。
“室溫20度,冷?”
他視線落在辛桐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身體上。
想起來,她剛剛在房門口也是在打噴嚏。
不是帶回家以後就直接在沙發上睡了一覺嗎?
又沒人給她身上潑水,哪門子的冷。
江崇焰走上前,第一反應就是想用手背去蹭一下她的手背。
但是兩人皮膚接觸的前一秒,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般,觸電般把手迅速抽了回來,徹底杜絕了任何有可能的肢體接觸。
“……麻煩。”
他皺了下眉。從沒談過戀愛的江大少爺對女性生理知識知之甚少,不知道很多女生手腳易涼。
最後還是起身,沒過幾秒冷酷地扔過來一條毯子。
“醫生說你沒什麼事,休息幾天就行。那個藥吸入量不多,沒有什麼後遺症。不放心的話可以再去醫院仔細看看。”
辛桐緩了過來,蹭蹭柔軟的毛毯,“原來你家還有這麼舒服的東西。”
江崇焰冷淡瞥她一眼。
“難道我平常都蓋鎖子甲睡覺?”
辛桐裹在毯子裡,半晌後想起了正事。
“對了,那幾個人當時追過來的時候,沒發現你?”
她明明已經被下了藥拖上了車,卻還是從高正光和何向榮的親戚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那群人肯定氣得發瘋。
假如當時他們穿過巷子追到廣場,正好看見江家少爺抱着一團什麼東西經過,難道就沒懷疑?
“他們不認識我。”
辛桐聽着他的回答,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對啊,沒人知道他就是江家的那個江崇焰。
他在所有會露臉的場合裡,用的身份都是街舞dancer Aiden。
所以在那幾人的視角裡,就是廣場上一群小孩老人在夕陽下散步,有人騎自行車,有人溜旱冰,有人跳廣場舞——還有一個拽拽酷酷的路人,抱着一個蒙住頭看不見臉的女人,懷裡還塞着一塊滑闆。
誰能想到,那個被下藥的梧城第一廢物蠢貨辛桐,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逃出來,在幾秒之内就撞上一個好心路人,還能迅速說服對方把自己救走。
——太離奇了。
就算有過那麼一絲懷疑,但是可能性也太低,足夠讓人放棄這種想法。
……
得知暫時擺脫了危險,辛桐的身體就像一張繃緊的弦,驟然松懈下來。
今天一整天,她上午去了公司,見了艾靈,中午找了陳問,下午遇見了江崇焰,傍晚還差點被何向榮綁架,最後九死一生逃了出來。
驚險程度簡直跟拍電影一樣。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對面男人抱臂,語氣低沉,眼睛卻一直看着她。
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辛桐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
沙發邊金毛還在奮力地舔辛桐的手。
毯子柔軟,兩隻毛茸茸的狗圍着她。
對面,高大瘦削的年輕男人叉開腿坐着,手肘搭在大腿上,略微皺着眉,眉眼鋒利,黑眸清亮,眼神就這麼鎖着她。
她聞見空氣裡的淺淺香薰味。
很淡,很淡。厚重的木質調,烏木加香草,沉默但熱烈。
辛桐半躺在沙發上,低頭,抿着唇,有一搭沒一搭摸着狗頭。
那一刻,一種極度放松和甯靜的感覺突然從腳底升騰往上。
回國以來短短一周之内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
她接受了多年寵愛自己的父母一朝抛棄自己的事實,她忍受着全城所有人對自己的鄙夷和嘲諷、對競争對手弟弟的無限偏愛和奉承。
她從一個花天酒地的富二代變成了毫無經驗的企業一把手,她毫無怨言應下了一個接近十億虧損的大窟窿。
大家都恨她。讨厭她。想害她。
大家都覺得她不配擁有任何東西。
“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你。”男人這樣問。
辛桐低着頭,沒說話。
過了幾秒鐘,一滴透明的、滾燙的眼淚,突然從她低垂的眼眶裡,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