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甘心困于此的魂魄終于選擇放下執念。
一切仿佛離她越來越遠,神思飄散,往事如煙,歸于混沌,她或許該去喝碗孟婆湯,将這一切都忘個幹淨。
五感盡失的混沌裡,不知持續多長時間,江容像是聽見人聲,空曠的由遠及近。
……
“縣主,我家娘子突然暈倒,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急迫的聲音江容很熟悉,是她從小伴大的婢女汀芷。
“你别着急,府醫剛來看過,許是晨起未進食的緣故,醒來就好。”答話之人的聲音她也很熟悉,像是靜和縣主。
不過,她不是已經去戎國和親了嗎?
難道,她們這是在地府相聚了?
試探着擡了擡手指,身體是有重量的。
“醒了!娘子醒了!”汀芷顧不得禮數走到榻前,眼眶濕紅。
“娘子你可吓死我了,可是渴了?可是餓了?想吃什麼?”
她還記得中镖身亡那日,裕王将她安置在崇文殿便就去捉拿齊王,汀芷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魂魄離體之時,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
喪儀結束後,汀芷被送回左相府,想來已有七年。
能再見到,真好。
環視四周,周遭的陳設很是陌生,人都是熟人,剛才和汀芷說話的是平陽長公主和禮部尚書之女,靜和縣主林妩。
未出嫁前,江容和靜和縣主乃是手帕交,關系甚好,可惜在她成親後沒多久,和親戎國的朝陽長公主病逝,靜和就被明帝封為公主,送往戎國和親,茹毛飲血之地,肯定受了很多苦。
她愣愣的看向靜和縣主,試探性的喚了一聲,“縣主?”
“是我。”靜和縣主身着淡粉色軟煙羅裙,頭戴鎏金鑲玉嵌寶石步搖,是未出嫁前的妝扮,眉眼含笑,明眸皓齒,那般的鮮活明亮,與知道和親戎國後待嫁時的模樣千差萬别。
靜和縣主見她神情呆愣,詢問道:“還是有些不舒服嗎?”
從她的右側看去,案幾旁擺着一幅水墨畫,那是她及笄那年送給靜和縣主的。
暗擰手臂吃痛,這感覺多年未有,江容腦中似有白光閃過,猛地發問,“這是哪?現在是哪年?”
-
她重生了。
重生到及笄後一月,長甯三十一年三月初十,平陽長公主賞花宴,初見裕王蕭顯那日。
那時的她待字閨中,沒有被賜婚裕王,沒有卷入儲君之争當中,靜和縣主也還沒和親戎國。
長安一片太平。
日光晴好,翠竹滿院,竹影斑駁掩映裡,透着古樸雅緻的一座涼亭。
涼亭前是青石闆鋪就的小路,沿着小路到盡頭,便是靜和縣主的疏桐院。
她現在人在疏桐院的偏院。
及笄、賞花宴、竹林涼亭、暈倒……
在江容的記憶中确實有這件事,不過當初她在蕭顯面前裝暈,是為了知道他的身份,如今的她,是真暈倒了。
許是上天看她上輩子過的倉促慘淡,所以又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那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喜歡蕭顯!再也不要卷入儲君之争!
虧她上輩子還覺得蕭顯良善,如今看來皆是僞裝,良善之輩哪能誘使同室操戈,自己獲漁翁之利?
他就是滿腹算計、面冷心黑之人!
靜和縣主确認她沒事,便起身去前院幫着主持賞花宴,屋内隻餘主仆二人。
江容起身,靠在綢緞軟墊上,柔弱纖美。
她試探性的問汀芷,“我暈倒,是誰送過來這的?”
“是裕王。”
和上輩子一樣的答案,前世的她喜的面若芙蕖,如今的她卻懼的手腳冰冷。
蕭顯的棋早就埋好,和她相識之時已然成熟,對于他奪儲君位的想法,她不打算橫插一腳,隻打算安安分分的和他當個陌路人。
江容眸光驟冷,和汀芷确認路遇蕭顯的全過程,從衣着打扮,到身處位置,再到陽光照在面龐的角度,都和上輩子一般無二。
不得不說,蕭顯真是在她身上花費了不少心思,才害得她栽進去一整顆心。
“裕王可還在?”江容問。
汀芷答話:“裕王應還在竹林涼亭。”
?
不對啊!
本就是一場暗戳戳的勾引,前世蕭顯為了不讓人看出他的目的,就真像是偶遇一般,将她安置好就離開了。
如今怎麼還在?
難道還有别的陰謀?
沒等她想明白,門口宮人通傳,裕王遣人過來。
江容腰杆倏地挺直,渾身緊繃的看向門口,那裡站着在仿佛不是裕王來使,而是洪水猛獸,“請問裕王有何事?”
聲音自門外傳來,是裕王身邊的侍從陸遺。
“裕王拾到娘子不慎遺失的玉佩,特遣某來歸還。”
雖然說話的是陸遺,但她腦中不由自主的響起裕王的聲音,俊朗清逸,卻也危險含毒。
如有大掌倏地收緊心口,讓她喘不過氣。
江容深呼吸保持清醒——
是狗叫!是狗叫!
這狗叫還是清脆的!
她摸向腰間,玉佩果然沒在,前世沒有丢玉佩這事,所以不知道是她不小心,還是這狗男人故意從她身上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