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是死一般的寂靜。
鋒利的劍刃劃破了雄蟲白皙的肌膚,猩紅的鮮血順着脖頸上的刺眼傷痕緩緩流下。
慕漾面帶決然地赤腳站在蟲群的中心,四周跪滿了震驚的亞雌近侍和軍雌侍衛,他的眼神帶着波濤洶湧的深情穿過層層蟲群,堅定地望向那個心心念念的雌蟲。
在這一秒,仿佛這個雌蟲才是他的全部。
他可以為了自己深愛的雌侍毫不猶豫地付出自己的生命。
在場所有蟲都在此刻冒出了這個念頭。
包括十一。
自己怎麼會這麼荒誕的想法。
十一急促地喘息着,完全沒有料到慕漾居然會為了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隻是吊一整天而已,要不了他的命。
他曾經承受過比這痛苦千倍萬倍的折磨。
蟲翅曾被惡意地踩斷,讓蟲肆意侮辱。
鋒利的軍刀曾劃開過他的腹部,差一點就捅穿他的心髒。
敵人曾活生生地用蟲鐮刮下他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在那些不堪回首、痛苦而絕望的回憶中,隻有他一個蟲帶着強烈的恨意和複仇的瘋狂執念在角落裡蜷縮着,悄悄舔舐着傷口。
無窮的冰冷和死亡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
他孤寂地踽踽前行,等待着某天死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像個被丢下的肮髒垃圾。
但此刻,正有一個雄蟲穿透厚厚的灰霧,注視到了黑暗中的他,以強硬的姿态将他拽出了角落,想要保護他。
保護?
十一想譏诮地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意,但他莫名地僵住,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悶痛.
像壓着一塊巨石,讓他感到一陣酸澀的窒息。
他怎麼可能會被雄蟲保護,他所有的傷害明明都是雄蟲帶來的,他有什麼資格保護自己?!
十一蓦然想到昨夜他們二蟲相交纏綿的鼻息。
也是在他陷入絕望的回憶無法自拔時,這個雄蟲帶着輕松不羁的調笑将他輕擁着帶回了現實。
帶着雪松味道的信息素,溫柔的懷抱……
明明那個時候他可以捅穿雄蟲脆弱的胸口,捏住雄蟲跳動鮮活的心跳,為什麼他卻沒有下手?
他告訴自己是因為當時的他已經脫力無法掙紮,是因為想逃出生機暫待來日複仇,是因為……
他對這個雄蟲心軟了?
呵,可笑!
怎麼可能!
十一一眨不眨地看着雄蟲的身影。
看着雄蟲脖頸上刺目的鮮血流下。
本該自顧不暇的十一終于忍不住驚怒阻止:“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麼?!”
沙啞的嗓音帶着微微的顫抖,暴露出聲音主人此刻澎湃的惶然。
明明那麼脆弱,走幾步路就要暈倒,居然以死相逼隻為維護一個被整個蟲族唾棄的卑賤雌蟲。
這還算什麼雄蟲?!
慕家就是這麼對待一個雄蟲的?!
眼睜睜地看着一個雄蟲自殺?
十一焦躁起來,急切地開始掙紮,但無力的雙手始終掙不開死死捆綁的鎖鍊。
反而越掙紮手腕上的勒痕愈發青紫泛紅,浸出點點血迹。
他的眼底醞釀起風暴,烏黑鎏金的眸子宛如破碎的湖面。
十一隻覺自己喉嚨發緊幹澀,視線一陣模糊,遙遠而熟悉的無助感再次襲來。
十一認命而痛苦地閉上眼睛。
“夠了,不要再鬧了,我沒事的。”
他的聲音沙啞得宛如砂紙摩擦。
“你以為雌蟲都像你這麼脆弱嗎,吊一會我還死不了。”
他佯裝鎮定,但聲線卻發着抖。
“快滾吧,你可真是個禍害,到哪裡就不太平,你這幅惺惺作态的樣子對我可不管用。”
十一的薄唇顔色極淡,此刻抿成了一條線,擠出譏诮尖銳的話語像刀一般狠狠紮向慕漾。
似是被鋒利的話語傷到,又似是脫力,慕漾面色唰地一下慘白一片,沒有一絲血色,身形一陣搖晃。
四周的蟲仆發出驚呼,但生怕貿然上去反而在争奪劍刃時傷到雄蟲,故而束手束腳不敢前進。
十一見狀,心頭猛然一跳,他死死地盯着慕漾的傷口,銳利如刀的話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緊繃的下颚線暴露出主人此時的緊張驚懼。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慕漾的一舉一動,生怕雄蟲又不注意傷到自己。
我這是為了能順利從這個鬼地方脫身,如果雄蟲死了我的處境怕是更加危險。
十一心裡不斷告訴自己理由,嘴上卻刻意放緩了語氣。
“好了,我不說了那些難聽的話了,你不要激動。
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請你趕緊回去包紮傷口,等這一天的刑罰結束……”
他艱難而澀然地停頓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輕聲哄道:“我會準時出現在你進餐的寝殿。”
慕漾微微一笑。
這場戲終于做回本了。
“夠了!亂哄哄的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