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帶着哀求,音尾處無意識輕輕上揚微勾,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撒嬌祈憐。
慕漾望向舷窗外的眼神終于沉沉地轉回來,帶着抽離的冷漠落在慕十一的臉上,毫無表情:“慕十一,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慕十一慌張道,“慕漾,你怎麼了?!”
明明剛剛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對他這麼疏離?
是生氣了嗎?是在怪他嗎?
一定是的……
慕漾遵守了他對自己的承諾,呆在這裡一直等待自己歸來。
但自己卻食言了。
就在前不久,
那句信誓旦旦的安全保證猶在耳畔,
但現在這句話顯得格外嘲諷,
好似一個玩笑般。
“我可能真的做錯了,”慕漾原本清冷的面龐因他低沉的神色而顯得更加冷冽,“我相當然的用我覺得對你好的方式玩弄你的命運,操縱你對我的感情。
你真的喜歡過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還是更喜歡過一種自由灑脫的日子?
這些我從來沒問過你,卻強行把蟲族的命運塞到你的手裡,用道德的枷鎖禁锢你。”
“對不起。”
慕漾輕撫上慕十一的臉龐,語氣裡滿是憐惜,眼神卻一改往日的深情溫柔,顯出一種局外人高高在上的姿态,“現在的生活對你來說就是【噩夢】對嗎?”
“真的對不起,我很愧疚。”
“不……不,不!”
慕十一倉皇地抓緊慕漾的雙臂,雙眸中急出了點點可疑的水光,他的語氣卑微又焦灼,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慕漾,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是我沒有用,辜負了你的期待。
我再也不會讓那些魚龍混雜的蟲接近你了,我知道錯了,慕漾……
我下次一定做得更好,我已經是王蟲了,你想讓我爬到最高的位置我就爬到最高的位置,你想讓我擔負起蟲族的命運我一定可以擔得起蟲族的命運。
我今天抓了好多奸細,都是我提前放好的魚餌,不是我能力不足……
我可厲害了,我今天把前朝勢力的中堅力量都剿滅的差不多了,慕漾,你不要這樣看我,我好害怕你這個樣子……”
慕十一半跪在一旁垂下了他一直高昂的頭顱,泣不成聲,
他的眼睛驟然一亮,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急切道,
“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你喜歡那顆半人馬星的霞光我就把它打造成獨屬于你的後花園,好不好……
你喜歡鑽石珠寶那些閃亮亮的昂貴禮物嗎?”
慕十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慕漾的臉色,發現他并未動容,馬上讨好似的改口道,
“不行,我家雄主怎麼會喜歡這麼俗氣的東西……
要不要我把财政大權都交給慕家打理,這樣你臉上也有光彩?”
菲爾本來正躲在門外努力縮小着自己的存在感,聞言忍不住插了一嘴,
“但是陛下您之前不是發現慕家和前朝王室還有不清不楚的關系嗎?
怎麼可以……”
“閉嘴,滾出去!”
慕十一轉過頭陰沉着臉吼道,
“把門關上!”
“是……”
菲爾作為慕十一的左膀右臂,幾乎沒有被這麼吼過。
他頗有點委屈巴巴地退出去,但還是輕輕地關上了門。
“不必了,免得多惹事端。”
慕漾淡淡道。
他完全沒有生慕十一的氣,
他在責怪他自己。
慕漾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為,和慕十一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在他腦海裡像播幻燈片一樣閃過。
從一個愛咬人的、昂首挺胸的驕傲軍雌,變成現在這樣暴虐橫生、喜怒無常的孤家寡人,他真的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倒是瑕疵必報這點一直沒變過。
慕漾隐秘地勾了勾嘴角,笑意一閃而過。
但還是被緊盯着慕漾的慕十一給敏銳地捕捉到了。
“我馬上就去拟旨,馬上就去。
如果你喜歡的話,還可以做内閣的首席執行官。”
慕十一從沒有如此賣力地讨好過某個蟲,此時他的示好顯得笨拙而真摯。
他将慕漾的手心翻過來,輕覆在自己的臉頰上,用他溫熱的手和慕漾的手交疊緊貼着。
“疼嗎?”
慕十一輕柔問道,眼中是止不住的關切。
慕漾心裡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知道扶植一個對你有敵意的世家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果然,慕十一從來不喜歡權力,他在富可敵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控他人生死的各路誘惑下單純而執着地追求自己唯一想要的東西——
複仇。
但複仇原本可以選擇很多方式,沒必要将他的後半生都搭進去。
讓他獨坐高台,忍受寒冷和孤寂,在猜忌和多疑中驚心膽戰、夜不能寐,和自己所謂的愛人決裂,為了權力失去人性,忘掉那個年少輕狂的自己,在日複一日的鬥争中望着冰冷的宮殿獨坐到天明。
接着他也許會沉溺于酒池肉林的享樂中,然後在某一次暴動中淹沒在敵人的千軍萬馬裡。
或許他會走向另一個極端,變成一個為了權力放棄一切的野心家,一個真正的冷血怪物,就像慕漾所期望的那樣。
而這都是慕漾一手促成的。
慕漾怎麼不會明白年少慕艾、情窦初開的威力?
他挑逗慕十一,放任慕十一,必要的時候背叛慕十一……都是為了他自己。
為了考核,為了任務,為了劇本上一句冷冰冰的“讓世界線重回它應有的軌迹。”
現在他做到了,代價是慕十一。
慕漾心中猛地一滞,這種前所未有的酸脹感比膝蓋那處露骨的傷痕還要令他感到痛楚。
他默默地擡起手捂住了胸口。
慕十一見狀緊張萬分,立馬關切地端詳起慕漾的臉色:“很痛嗎?!”
他手忙腳亂地看着慕漾的腿傷,明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兩隻手卻隻能懸在半空幹着急。
“該死!怎麼這麼慢!”
慕十一一把将慕漾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