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什麼?"
"極其難聽,屬下不願污了殿下的耳。"
"說!"
丁齡支支吾吾:"她說,她說,翼星會死是因為鬼星吃醋,所以王妃把他殺了。"
戟王俊容微變,掌中的香囊幾乎捏碎。
"殿下,要捂住她的口嗎?"
"不必,她每講一句,就賞她一個耳光,以示懲罰。"
"可這樣,全部兵士都會聽見她的胡言亂語。"
這就是她的目的。
她要将他身為男人的尊嚴踐踏于泥,她要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一個被王妃抛棄的男人。
兩個字從他的喉管中擠出:"照打。"
丁齡:"屬下遵命。"
戟王又命:"去把死士與楊将軍喚來。"
上千名兵士很快便排列成行。
戟王下了一道格殺令。
"逆賊師微微還在大齊國,本王要你們封鎖南北二百裡海域,全力追捕,若逮着她,格殺勿論。"
與上次的格殺令不一樣,上次的格殺令是針對鬼星,這次的格殺令是沖着師微微來的。
丁齡與楊骁面面相觑。
戟王不是為了王妃不顧一切來邊境,他尋她尋得焦頭爛額,怎麼突然便要誅殺王妃?
兩人齊聲:"殿下,還請三思!"
戟王皺眉:"三思?本王從不收回已經下達的命令,你們是覺得本王腦子昏聩,要替本王下決定是不?本王要你們幹什麼,你們便幹什麼,少廢話!"
兩人都噤了聲。
"還有,通知南方大澤與北境,南洋之皇杜玄出沒在海上,極可能與逆賊一起危害北海與東海,曉谕兩國封鎖海域,過段時日再解禁。"
他要讓中土三國都出動兵力,全力追捕師微微。既然也如姜自願奉送了一條大海船,将諸國公敵杜玄給引來,那他便要好好利用。
他要牽動三國水軍,在整個東方海域布下天羅地網,他要讓師微微插翅難飛。
看她多會逃。
所有背叛過他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孟紹,與孟紹同流合污的将領已死在他的劍下。
她也不能成為例外。
-
牧荊挽着也如姜的手,在廢棄的村落之中閑晃。母女有說有笑,好不惬意。
無事一身輕,牧荊自七歲之後,就沒有過過輕松的日子。
終于有機會與阿娘閑話家常,牧荊當然要緊黏着她。
大概她心裡頭裝的仍是個七歲女孩吧。
在阿娘面前,她就隻是個七歲孩子。
幼稚嗎?可能有一點,可她就是要這麼做!她可是等了十年了!
身為船主之女,牧荊定當有許多要學習的。
一艘井然有序的大商船,船上人員的森嚴階級與星宿堂相比,可說是不惶多讓。
畢竟這是在海上求富貴,強風與巨浪都不是玩笑,一切皆靠實力與經驗。
判斷風向,觀測星象,船上的飲食補給,乃至與各國互市司交涉談判,樁樁是學問。
要學的這麼多,一時也吸收不來,牧荊便放任自己喘口氣,也如姜也不樂意看見她過于勞累。
于是牧荊便想先悠哉悠哉,待風暴結束後悄悄潛去龍岩浦,再返回村落靜觀其變。
可這麼計畫着的時候,也如姜在龍岩浦安插的眼線突然匆匆來報。
"船主,龍岩浦那傳來壞消息。"
也如姜神色一凜:"立即禀報。"
"戟王剛剛下了一道格殺令,封鎖大齊國全境海域。"
也如姜眸中閃過疑惑:"格殺令?"
眼線看了牧荊一眼,牧荊立馬知道格殺令是沖着自己來的。
也如姜安慰着她:"有我在,他動不了你。隻是,如此一來,你就得盡速跟着娘一起離開。"
其實牧荊本就打算去東海島國,隻是她原先還抱着一絲期待,以為戟王也許會既往不咎,兩人能和好如初。
不過現下──
她醒了。
沒這可能性。他本就是這樣,有仇必報,愛恨分明。是她心存僥幸了。
他必定是恨極了,氣極了,需要做點什麼發洩一身怒氣。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她猶豫掙紮,下不了決定。
戟王幫她做了了斷,她真的能将他翻篇了。
牧荊問:"可阿娘,戟王封鎖了海岸,且你的船已經毀壞,我們該如何離開?"
"船我自然早就準備好了,東海島國的船日行千裡,造船技術遠勝各國,沒有哪一方的水軍攔得住。"
也如姜驕傲地比着海岸,有一艘朱紅漆色的大海船不知何時已停在岸邊。
船身高大寬敞,約莫有十層樓高,比之也如姜原先那艘大海船毫不遜色。
牧荊問:"那是阿娘的船?"
也如姜笑着:"不,那個船主,你曾遇過,你也認識的。"
牧荊腦中轉了一下,很快便道:"是糜爪冬?他怎麼會來這裡?"
也如姜笑得神秘兮兮:"他來是因為─"
"要親自接自己的妹妹呀!"
牧荊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有哥哥?
她竟然有手足?
這種感覺很陌生,很令人期待,又令人不敢期待過深。
畢竟她曾經唯一的手足可是時時都想着陷害她。
"對了,少船主,屬下還在龍岩浦打聽到一個消息。"
少船主?牧荊有點樂,問:"什麼消息?"
"有個叫師曉元的女子,被戟王将某種金屬碎片置入她的體内,還将她毒瞎了眼。"
聽此,牧荊心情複雜,很是驚訝,又有些困惑,不知該如何回應。
戟王這是在替她報仇嗎?還是将妹妹當成是她洩憤?
他逮不着她,又一身怒火,隻得将她的妹妹抓來痛懲?
不過,牧荊沒機會知道了。于是牧荊隻是颔首,不吐半個字。
也如姜執起她的手。
"走吧,先上船再說,你那無緣的夫婿很快便要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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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遼闊,猶如一大片藍色琉璃,閃着粼粼波光。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矗立在大船上。
他生得斯文俊秀,微笑之時鳳眼溫煦,手指修長瑕白,一身恍若秋色的芸黃長衫随風飄逸,看上去很是溫文儒雅。
他手裡捧着一本厚重的經書。
海上航行的日子很無趣,他總是讓小書僮帶上一落典籍,賞着水天一色,一面咀嚼經文,總是能讀出額外的興味。
他舉手投足都像話本裡描述的斯文才子,隻不過話本裡的才子大都落魄潦倒,需要靠欺騙佳人來赢得财富。
但他不是。
他怎會幹出這種肮髒勾當?
他可是日日捧着孔孟經書研讀的士大夫,他出身簪纓世家,他還笃信神佛,心術幹淨的很。
隻不過,數日前,她被一個女人給騙了。
那個厲害的女人利用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茶葉,将他引來東海。幸好他及時清醒過來,這才沒有連人帶船卷入漩渦之中。
古代聖人曾經叮囑過世人,切莫以怨報德,最好要以德報德。
他杜玄自認從未對也如姜下過重手,可她卻以怨報德,真是有欠規訓,需要多讀點經書才行。
聽聞也如姜上了糜爪冬的船,杜玄決定了。
他要親自送點經書過去。
做人嘛,還是多讀點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