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隻是淡淡道,“人總是會變的。”
他回得如此委婉,讓衆人心中又是一片驚愕。
總之,有人吃了第一口螃蟹,剩下幾個人便從容多了,有人問他新筆名,被他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也有人問《暮光曙天》的相關問題,時相儒一一答了。這時候開始上菜,螃蟹海蝦生蚝鮑魚,一盤一盤地端了上來,嘴巴被豐盛的菜肴占住,似乎就沒了提問的時機。
江遲遲還不忘提醒衆人,“這種濑尿蝦的背上有尖刺,剝的時候要小心。”
衆人的目光順着提醒落在那盤椒鹽蝦上,正巧盤子轉到了時相儒的面前,于是,所有人都見,男人修長的手指剝好一隻蝦尾,随即擡手送到江遲遲碗中,而江遲遲低聲道了句謝,夾着吃了,随後放下碗筷,也給時相儒剝了一隻。兩人動作行雲流水,仿佛經曆過千萬遍。
江遲遲把剝好的蝦肉送進男人碗裡後,才終于感受到氛圍的不對勁。她擡起頭,其餘幾個人震驚又好奇的視線被一一抓包,她才反應過來,她和時相儒平時相互剝蝦剝習慣了,今天當着其他人的面,或許他們會有些不太自在。
眼見着時相儒第二隻肉就快剝好,江遲遲連忙肘了肘他,男人卻不慌不忙地拽出尾肉,擺進女孩兒的盤中,江遲遲攔都攔不住。
剝完這隻蝦,時相儒像是剛接到女孩兒的暗示一般,慢慢掀起眼皮,環視一圈鴉雀無聲的現場,揚了揚下巴,語氣随意地說道,“這家蝦做得不錯,多吃點。”
“噢,是不錯,哈哈哈...”
有人附和幾句,又把場子熱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聊了些有的沒的,例如“不吃午飯”的小妹妹在哪兒上學啦,“小品女王”的小說寫得怎麼樣...等到酒足飯飽,大家才發現,虛見意貌似真的不像傳聞中那麼傲嬌暴躁,實際接觸下來還是挺和善的。
當然,或許也有江遲遲在場的原因吧。
多聊了幾句,人的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原本一天前還是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今天就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談笑風生,氣氛頗好,很難不給人一種膨脹的感覺,似乎吃完了這頓飯,他們和虛見意的關系便親密起來,甚至能問一些更私密的問題。
談笑間,有人忽地開口,“儒哥,你跟女朋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江遲遲原本正在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吃餐後水果,嚼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猛然間聽到這個問題,她咀嚼的動作頓了頓,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圈,又自顧自地繼續吃了起來。
反正他們問的人又不是她,不是嗎?
除了江遲遲,在場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好奇地黏到時相儒身上,耳朵立得高高的,無不用表情訴說着蠢蠢欲動的心态。時相儒拽了張紙,一根一根地擦着手指,大家都停下了動作,隻有江遲遲還不厭其煩地嚼嚼嚼,席間隻能聽到她口中“沙沙”的聲響。
她垂眸看着盤中蝦蟹的殘殼,用手指撥弄一番張牙舞爪的蟹鉗,久久聽不見時相儒的回答,她才緩緩擡頭,下颌在空氣裡劃出個圓潤的弧,眉眼含笑地看向他。
這時,她才發現,時相儒竟一直深情地望着她,男人薄唇微啟,濃眉下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她的一舉一動,被他這樣專注地望着,全場人的目光逐漸轉移到她身上。
江遲遲咽下最後一口水果,沖着時相儒慢吞吞道,“看着我做什麼...他們在問你呢。”
時相儒低聲笑道,“這個答案取決于你。”
他伸出大拇指,當着衆人的面,把江遲遲嘴角的果汁蹭幹淨。他在紙巾上擦了擦手,偏頭對着衆人愉悅地笑道,“等遲遲準備好。”
“噢——”
桌上響起一片起哄的笑聲,眼見着還有人要對着江遲遲刨根問底,時相儒率先起身,“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吧,老闆,結賬。”
東道主都這麼說了,做客的自然附和着一一起身,朝門外走去。天空中已經升起皓潔的白月,彎彎的鈎子挂在漆黑的夜幕裡,掩得周圍的幾顆星都褪了色。
衆人在餐館門口分别,臨走前,姜書嬿連忙湊到江遲遲身邊,惶然而焦急地解釋,“遲遲,下午真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巧,就撞上了那個場面...”
江遲遲拍了拍她的肩,無奈地笑道,“嗯,我知道,我後來看到你給我發的消息了。”
再說,當時她的位置就隻有時相儒一個人知道,他們這群人的确是撞了大運,才陰差陽錯地湊到一起。
送走粉絲,江遲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雖說當初和時相儒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料想到,以他的名氣,往後的生活不一定多麼太平,但真被他的粉絲熱情地圍住,她其實還是有些不太适應,雖然表面能做出一番雲淡風輕的模樣,内心還是時常打鼓,惴惴地像揣着一顆大石頭。
但和時相儒在一起,這似乎又是一個無法避開的場景,畢竟喜歡虛見意的粉絲那麼多,人心又那麼難以揣測。
這一刻,她福至心靈,腦海中一下子懂得了時相儒換筆名的用意。
讓“虛見意”這個名字随着《暮光曙天》的完結漸漸淡去,遺忘關于時相儒的一切,從而一個新的名字重新起航。這真的需要巨大的勇氣。
但他為了保護家人、保護愛人,卻堅定地選擇了這條更難走的路。
夜晚的微風拂面,樹影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兩人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手指松松地勾着,有時江遲遲走得快了些,搭在一起的兩根指頭滑落,她就會停下步子,等時相儒走近了,再伸出手指,像抛下魚鈎似的,輕輕地勾起他修長的指頭。
身影同樹影搖晃,心聲比燈火喧嚣。
在晚風與蟬吟唱的小調中,江遲遲低聲道,“阿儒,謝謝你。”
她并未明說謝的是什麼,但時相儒卻聽懂了,一種親密的默契流淌在兩人之間。
時相儒沉聲笑着,他換了隻手捉住女孩兒的手指,空出來的那隻手搭上她的肩膀,聲音比夜風更蕩漾。
“真要謝我,不如告訴我...遲遲,你什麼時候準備好?”
江遲遲咽了口唾沫,“我...”
男人卻打斷她,“不用着急現在就告訴我。遲遲,不如這樣吧——我們約定一個符号,等你準備好的那天,你就對我說,‘明天天氣一定很好’,怎麼樣?”
江遲遲眨着眸子,緩緩點頭,“好,一言為定。”
他們手牽手向前走,鷗鳥在背後盤旋。
沒幾分鐘便走到家門口,江遲遲正準備掏出鑰匙,手臂卻被時相儒結實地扯了一下,她恍然擡頭,卻見家門口的小路燈下,立着一道瘦長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