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幽幽,夕陽一點殘輝落在琉璃瓦上泛着刺目的光。
宜貴妃正執着一杆魚竿高坐釣台,宮婢上前來耳語。
“她來了?”宜貴妃看了一眼拜帖朗聲道“就說我身子不适歇下了,你們好生伺候着”。
婢女得令行禮,俯身的一瞬,宜貴妃又懶洋洋的開口“為娘的抱病,做兒子的也該來看一眼”。
這婢女了然,退下去請李承平。
宜貴妃看着她遠去,放下了手中的釣竿,天愈發涼了。
李雲睿端坐在正殿中聽婢女禀報。
“貴妃病了?”她端起茶盞“貴妃定是看顧皇子疲憊了,你們要好生照看”婢女連連稱是
李雲睿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細細看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對那顔色不滿意。
“我就好吃你們宮裡這盞茶,貴妃不會舍不得吧”她打量着婢女,婢女被她瞧出一身冷汗,直說要為長公主添新盞,得到允準後飛也似的退下了。
宜貴妃知道,李雲睿不是來見自己的。
她心底埋着大秘密,這些年她雖表面風光,可私下每一天都是擔驚受怕的。
李承平并非她親生。
知道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連同當日抱李承平入宮的宮人都被慶帝處理了。
慶帝告訴她,要麼做這孩子的生母,成為貴妃一世榮華,要麼連帶着柳家一起灰飛煙滅。
她當時也隻是個背負着家族期望懵懂少女,又能怎麼選呢?
她就這麼接過了孩子成為了宜貴妃。
這些年來她因着這個孩子過得還不錯,不做生身母親自有一番好處,孩子有宮人照顧着她也少操心,慶帝雖對她沒感情,但對這孩子是極厚待的,為此她沒少受皇後磋磨。
但身領貴妃的俸祿,她這也算拿人錢财替人消災,這麼不鹹不淡的過着,直到近兩年承平早早稱王開府,她才覺出不對。
長公主明裡暗裡給了承平許多好處助力,年節上更是親臨拜訪,她想不通,想來想去隻能認為長公主與皇嫂多年不睦,拿承平當槍罷了。
其他的她不敢細想。
至于承平,那是慶帝的兒子,自己何必操心呢?
“原來姑姑也在這裡”李承平見了禮,自顧自的坐下了。
“姑姑來看你,怎麼,不歡迎嗎”李雲睿遞給他一盞茶。
“姑姑想說什麼直說吧”李承平也不伸手接“天晚了路黑,當心回程跌到姑姑”。
“呦,生氣了”李雲睿将茶推到他擡手可得的地方“姑姑派人盯着是擔心你,那範建是老狐狸,他兒子許是個小狐狸,姑姑不看着,你被狐狸叼了去可怎麼好”。
“姑姑說笑了”李承平隔着衣袖端起茶“見過了就知,不過是個普通人”。
“這麼說,這個伴讀你不想要”李雲睿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一瞬又飄去别處“也是,司南伯這樣狡猾的人想來不會輕易站隊,得了他兒子當伴讀也得不了幾分助力”。
李承平笑了一聲,“姑姑莫裝傻,這伴讀給誰,能出幾分力,不都是上面那位說了算嗎”。
李雲睿斂了神色“此事上你即不蠢,那我也輕松些,由着範閑去吧”。
“姑姑說範閑接下來會做什麼呢?”
“要麼一碗水端平去拜會太子,要麼閉門不出,左右不會再登你府門了”李雲睿微阖雙眼,這有什麼難猜的?
自花會兩人見面,範閑一連五日登門訪李承澤。
說出來有些丢人,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的,隻有在李承澤這裡才覺得安心。
範閑每日都來,李承澤不煩也不惱,吩咐人備好了茶水點心侯着他,範閑慣會蹬鼻子上臉的,既然沒有人趕客,索性一留就是整天。
王府很大,亭台樓閣一步一景,範閑就膩着李承澤看他侍弄花草,逗逗寵物,寫幾頁字品一品詩書,快活真快活。
靖王府的廚子真不錯,範閑想,怎麼李承澤還那麼瘦?
範閑快樂,可有人不快樂。
李弘成這兩天氣不順,他已經很久沒跟哥哥親近了。
要知道,他從小就是李承澤的跟屁蟲,除了他沒人能這樣粘着李承澤,往日兩人做什麼都是形影不離的,就算李承澤京中朋友再多也是與他最交心。
可如今平白多了個人,兩人膩在一處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哪有這麼多話要說?
你沒有自己的哥哥嗎,李弘成心裡罵到,偏來搶我的?
而且這範閑有些忒不懂禮數了,一日比一日登門早,今日他上門時,李承澤還未起身呢。
我就這麼一個哥哥,還懶懶的身體不好,再讓你折騰病了怎麼辦?想着他決定今天不給範閑好臉色。
範閑在靖王府混了臉熟,出入已然不需通傳引薦,他在正廳坐了一會兒等不來人便有些沉不住氣。
要不去找找?趁仆從一個不留神,他由小路向内宅而去。
是有點不禮貌了,範閑想,但我現在是個孩子,出格一點也沒什麼。
然而他并不知去何處尋李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