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閑入了宮門,經人引着穿入内宮,來到了書齋前,此處正是皇子們學習的地方。今日的HR怕是早早等在裡面了,範閑想。
選伴讀嘛,無非是看看字迹,考考才學,最重要的是看看否能入得了各位皇子的眼。幸而上輩子做李承平帝師時陪他讀的那些書還記得,想來今日的考試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差錯。
範閑這樣想着,擡腳入了宮門。
進了門才發現今日的自己好大的臉面。兩位皇子都已經在書齋中候着了,上首坐着慶帝,旁邊還坐了一位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李雲睿。
範閑眯起眼,細細打量李雲睿,比起上一世她似乎更早的生出了白發,整個人也更為消瘦憔悴,但不變的是她那有毒的罂粟花一般的面目。走近了看這人,傅粉施朱,兩條眉毛斜飛着,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長裙,此刻正支着下巴看向範閑,露出一個假模假式的微笑。
她為什麼也在這裡?範閑心中怒吼着,但也不能表現出來,隻得規規矩矩跪下見禮。
慶帝揮手示意他起來,“今日叫你過來,是為了讓你們相看一場。”
說着揮手讓太監端來筆墨紙硯,“朕出了幾個考題,你作答了讓他們去看。”
一旁的太監又呈上考題,範閑安然入座,進行了一場四人監考的現場考試。除了字兒有些難看,其他的應該沒毛病,範閑想着交了卷兒。這題答的也有門道,既不能像個幼童,也不能透露出自己活了多年的見解,着實費了一番腦子。
拿給二位皇子看,果然他們都無二話。
答卷又傳回慶帝手裡,他摸索着紙張看向兩個兒子點了點範閑“你們覺得他怎麼樣?”
“見解獨到,胸有丘壑,若認真培養,将來必成我慶國的棟梁之才”李承乾拜倒說道。
“才學易見而德行難見,将來或許成一代奸佞也未可知啊,”李成平在一旁幽幽的說,忽而話鋒一轉“不過司南伯家風嚴謹,想來也不允許自己家中出這樣的亂臣賊子吧?”
小小年紀陰陽怪氣的,柳姨那個脾氣怎麼能教出這樣的孩子?
這話語間的喜惡指向已經很明顯了,慶帝點點頭,忽然又轉向範閑“他們兩個這麼說你,你想選誰呢?”
又讓我選,你個老登發什麼神經,範閑恨不得撕了他,别讓我幹這種得罪人的事兒了,最後結果什麼樣不都是你說了算嗎?
心裡怎麼想面上不敢表現出來,隻能恭謹的說“一切聽陛下安排,臣不敢想”。
慶帝眯起了眼,這範閑還是這樣圓滑,與上輩子一樣,隻是現在他還是個幼童,就如此多的心眼兒。一瞬間他有了新的想法,現在一切開始的早,如果用心培養,焉知範閑不能成為自己的狗呢?從幼時就開始馴化的狗,總是格外忠于主人的,不是嗎?
“既然這樣”慶帝開口了,“你們都不選,那不如讓範閑與你們相處着,若有了想法再來告訴朕。”
這話的意思是讓範閑一陪二了,操雙倍的心受雙倍的氣,範閑感慨自己小小年紀就做了封建社會的007打工人。
“陛下”,李雲睿突然開口,“這樣安排算不算委屈了太子?”
“你委屈嗎?”慶帝斜睨向李承乾。
李承乾趕忙拜倒,“兒臣不敢委屈,多謝姑姑關心。”
“好,那既然這樣,明日起,範閑就入書齋陪你們二人讀書了,今日就早散去吧。”
一個兩個都有病,好好的孩子逼成什麼樣了都?
範閑又盯死李雲睿,在哪兒你都不能安生之前嚯嚯承澤,如今嚯嚯太子,這幾日過得太美倒是忘了你這個禍害。
心裡生氣,腳下走的就急。剛出了殿門就聽後面有人叫他。
“範公子留步”候公公趕了上來“陛下有口谕”說罷示意他跪下。
範閑沒跪,轉而擡眼看着他。侯公公無奈,隻能宣讀聖旨道“範閑不敬東宮,着罰十下手闆,跪于書齋外反省己過。”
不敬東宮?範閑懵了,脫口問出道,“我哪裡不敬他了?”
侯公公低頭無奈道,“範公子離去時未曾行禮,且走在太子前面。”
就這樣嗎?
就這樣一件小事就可以剝奪人的尊嚴,将人放在太陽下折辱嗎?
你憑什麼?
範閑想遮掩心中的憤怒,隻得擡眼向天上看,不料目光看到了那高閣之中慶帝投來的一瞥。
他在監視,他在威懾。
老東西,老而不死是為賊,範閑在心裡咬着牙。
沒辦法,現在我還是個孩子無人幫襯不能惹禍,他給自己做心裡工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能退退能讓讓。
李承澤,你上輩子也過這樣的操淡日子嗎。
算了,先忍了吧。
侯公公到底是心腸軟,吩咐人拿了手闆過來,親自給他掌刑。
這十下打的收着力道并不疼。
但這場罰的重點也不在于這十家手闆,而在于跪在書齋外。吃出衆多宮人行走,這是把他當個靶子立在那兒,讓人看着無禮的下場,把他當墊腳石給李承乾長威風。
跪就跪了,範閑想,這輩子活到現在,還沒給自己的老娘跪過。得了,老娘在天有靈,我這一跪,就當是給您老人家盡孝了。
他撩袍跪下,外面太陽正毒,行走的宮人們路過此處,也不敢擡眼瞧他,隻得低了頭向前。
範閑看着他們謹慎小心的樣子,有點兒好笑。心說,沒事兒,你們看吧,我臉皮厚,你們就算都來看一遍,我也不會怎麼樣。
老東西說讓他跪,可沒說讓他什麼時候起。範閑最熟這一手了,這就是一直跪着,跪到跪不下去。有了這層心理準備,範閑像模像樣的直直跪了半個時辰,然後兩眼一閉,暈過去了。
倒也不是真暈,就是裝裝樣子,互相給個台階兒下。現在就需要一位心善的人來把他撿走了。
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