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門紮笑得更和氣了,“别擔心,隻是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他拍拍她的肩膀,“聽我說,你現在就去吃一頓豐盛的早午餐,紐約可沒有這麼好的橄榄油和葡萄酒。之後收拾行李,我們很快就回紐約去了。
不用擔心收拾不完,紐約什麼都有,就帶上你喜歡的小玩意兒……”
說完,他抓起桌上的帽子,語氣穩得仿佛隻是出門辦點小事,
“我這就去接邁克爾回來。”
倪雅聽他的語氣,知道他隻是把她當小女孩哄,焦急過後也平靜下來。
算了,急也沒用,要是未來的教父折在這小灘裡,要是柯裡昂家族連這都擺不平,那沒必要繼續玩了。
“好的,你一路保重。”她乖巧應道。
邁克爾被捕後不久就被轉送到巴勒莫監獄,最後被送交維拉爾迪警督的辦公室接受審訊。
維拉爾迪身後站着六個全副武裝的警察。
他坐在辦公桌主位,遊刃有餘地開始審訊:
“柯裡昂先生,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塞利努斯神廟附近?你沒有記者通行證、沒有警方通行許可,卻提前出現在封鎖區,”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雙肘抵在桌沿上,語調低下來,逼近,
“我該把你當成什麼?巧合路過的遊客?還是一個‘消息特别靈通’的美國人?”
“吉裡安諾死了,我再也不必礙于關系和你們這種人渣虛與委蛇了,”他的聲音中帶着卧薪嘗膽苦盡甘來的快意,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邁克爾面前,“供詞已經準備好了,我建議你簽個字。”
邁克爾坐在深色壓抑的橡木桌對面,身體微微後仰,後背貼着椅背。
他沒有看桌上的紙,隻是雙手交疊放在翹起的膝蓋上,冷靜地注視着這位揚眉吐氣,一副勝利者姿态的的警督。諾曼貴族标志的藍色眼睛上面寫滿了不屑與譏诮,讓邁克爾聯想到皮肖塔精心修理的兩撇小胡子。
他這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惹怒了維拉爾迪,正要從牆上取出一根鞭子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紐約殺人犯時,一名憲兵警官走進房間,俯身貼着他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維拉爾迪冷冷地瞥了邁克爾一眼,語氣不善道,“讓他們進來。”
來人是克萊門紮和唐·克羅切。
克羅切依舊是那副肥胖的身軀,衣着比昨天見面還要随意。他搖搖擺擺地走到邁克爾跟前擁抱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維拉爾迪,“你有什麼理由這麼粗暴地對待我的客人?”
他的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仿佛隻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問他為什麼在沒有正當理由、沒有事實依據的前提下逮捕邁克爾。
維拉爾迪警督聳了聳肩,“他的罪行将會由法官來裁定。”
邁克爾注意到,他那雙冷酷的藍眼睛已經不再那麼冷酷,他在不得不壓抑着怒火。所有人的情緒,都要被克羅切的面無表情壓制。
克羅切開口,“鑒于我們的友誼,我想維拉爾迪警督,你應該不介意讓我給特雷紮部長打個電話,問問他的意見吧?”
維拉爾迪警督還沒回答,辦公桌上的電話先響了起來。
他接起話筒,眼睛盯着克羅切和邁克爾,不到兩分鐘,他放下了電話。
在這片刻之間,邁克爾饒有興趣地看着維拉爾迪警督的臉上志得意滿的銳氣被灰敗與妥協取代,藍色的眼睛也仿佛沾灰蒙塵。
至于克羅切,這位情緒不外露的龍頭老大,他的情緒不能靠眼睛看,隻能通過敏銳的嗅覺來體會。
一時間,邁克爾對這位從羅馬來的維拉爾迪警督的前途命運感到些許惋惜。
維拉爾迪警官說完“是,閣下”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是有什麼從他身上抽走了。他對邁克爾說,“你可以走了。”仿佛疲憊,再也聽不見半點意氣風發。
走出警察局時,邁克爾站在車門前,擡頭看了一眼即将西沉的太陽。
金光透過薄雲,天邊像是被誰燒了一角,橘紅中泛出深沉的灰。
克萊門紮順着他的視線望了一眼,随口低聲道:
“西西裡要變天了。”
說完,他拉開車門,兩人無聲鑽入車内,車門沉沉關上。
同一片天空下,蒙特萊普雷鎮上的吉裡安諾家裡,老吉裡安諾在陽台上站得筆直,風将他的白發吹得淩亂。他聲嘶力竭地對聚集在下面街道的人宣布,他與背叛他兒子的人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而那個背叛他兒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斯帕努·皮肖塔。
聽着汽車駛進别墅的聲音,倪雅快步走出門口,走到台階前,等待車裡的人下來。
看見邁克爾後,她什麼也沒多想,徑直朝那個人奔過去,撲進他懷裡。
他穩穩地接住她,心跳有力而溫熱,從胸膛傳到她耳邊,
倪雅如夢初醒般感到困惑,“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呢?”
就像是某種遊戲裡角色覺醒的情節,而她正好相反,她仿佛受角色操控了。
她正想從那股混亂的情緒中理清思緒,卻聽見他輕聲說:
“别怕,我回來了。”
他撫着她的頭發,跟她說出了最重要的安排,
“我們今晚就離開。”
他看不到的地方,倪雅的睫毛顫了顫。
那是對未知篇章的期待,以及隐藏其中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