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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烈、祁柔跟晉楚卿之前都沒什麼交集,倒是祁淮汕與晉楚卿有些淵源。
在岚城的時候,祁淮汕曾在奇異場與晉楚卿對上過。兩人同時在奇異場看中了一塊練功用的輔助石頭,輔助石頭被祁淮汕先買下。
後來晉楚卿将其搶過去,祁淮汕追逐時,被晉楚卿刺了一刀。
祁淮汕負傷回去後,沒有告訴家人原因,直到這事兒過去一年多,祁烈無意間聽奇異場的人說起才知道。
祁烈已經猜到了。
十年前護行客仁風入黃昏林,之後再未出江湖。
相傳黃昏林有一迷幻陣,祁烈猜晉楚卿大概是陷入其中。
在黃昏林裡内,晉楚卿遇到向也,由石遇鎮出發,與向也來到一霁莊。一霁先生通曉教派百事,他們找他,應是确認身份。
晉楚卿與向也在一霁莊遭伏,所以身受重傷。他若有記憶,區區一霁莊不可能困得住他。他若有記憶,他自有歸處,不會來到祁府。他若有記憶,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祁烈留他本是要他于靈仙聯系,但尋找靈仙的隊伍已經成功從靈仙口中得到了答案。
靈仙說若想救祁柔隻有用谛環的環魂,谛環原是絕武樓徐無為的東西,後徐無為把此物傳給了弟子宛朝,被宛朝用來克制無憂産生的劇增劇減力量。
谛環的環魂若被喚起,将會沉睡百年,化作普通飾物。
晚上有一場燈會祁烈邀祁柔去看,祁柔想了想搖頭:“還是不了。”
每次祁柔出行祁烈都會大張旗鼓,興師動衆,祁柔不想給别人添麻煩。
“這次,你我二人單獨去。”
祁柔:“……可以嗎?”
“有大哥保護,有什麼不可以?”
明燈高懸在街道,散發着璀璨的光芒。
燈會的花燈燈紋細緻,每盞花色各有不同。祁柔從街頭一路看來絲毫不覺得枯燥。天空有焰火燃起,人群停下腳步。
“好漂亮。”祁柔笑着擡頭,卻發現身後并不是祁烈,他擡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男子一身白衣,頭發如絲緞,劍眉星目,神色溫柔。發覺她的視線以後,目光由煙花轉到她的身上,晉楚卿訝異:“三小姐。”
燈火闌珊中,祁柔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跳:“……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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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祁烈對晉楚卿披毛索黡,晉楚卿杖刑都挨過四次了。
除了白天給祁烈端茶送水,晚上晉楚卿還要為他守夜。魯義織說這是恩寵信任,晉楚卿不以為然。
夜間祁烈讓晉楚卿給他打水淨足,晉楚卿看過其他人這樣服侍祁烈,當時不覺有異,可當自己侍奉時内心卻極其抗拒。
晉楚卿給祁烈把腳洗淨,用棉布幫他擦的時候,祁烈把盆踢向晉楚卿,晉楚卿雖然很快閃躲,臉上還是被濺到了。
“……”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能幹的成什麼?”
類似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次日魯義織告訴他祁烈找他,要他去金穗堂。
金穗堂聚了不少人,晉楚卿一眼掃過去有二十來個,大部分都是侍從,隻有祁烈和兩個衣着光鮮的公子小姐是主子。
晉楚卿:“……大少爺。”
祁烈讓晉楚卿過去把手伸出來。
“……”不知又在搞什麼花樣。
晉楚卿伸出手,祁烈從背後拿出鍊子,要把鐵鍊套到晉楚卿手上,晉楚卿馬上折住祁烈的手指,反手鎖住祁烈。
公子小姐笑出聲,祁烈看着手上的鐵鍊,似笑非笑:“……”
魯義織指責晉楚卿無禮,祁烈讓晉楚卿把鑰匙從他的袖中取出,晉楚卿幫他把鐵鍊打開。
晉楚卿打開鍊子以後,祁烈把鐵鍊拆下遞給晉楚卿:“你鎖我一次,我也得鎖你一回吧?”
五個祁府的侍從圍住晉楚卿。
侍從跟侍衛不一樣,侍從是祁府主子的護衛,個個是江湖一流高手,這麼多人動起手來,晉楚卿如今隻恢複了六成功力,未必是對手。
“……”
“府裡人都說你武藝不錯,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
“……”晉楚卿。
祁烈的侍從強制把鐵鍊套在晉楚卿的手上,然後把晉楚卿推到金穗堂中央。
金穗堂共有兩層,現被全面封鎖。
從地下湧出一條條細密的鐵欄,晉楚卿被封在裡面。米黃衣女子打了個響指,兩名清秀的男子拿出一個鐵籠,籠子裡裝的是一條銀色的狐狸。狐狸有七尺長,銀色的毛發上沾着血迹,獸瞳一片赤紅,此時正猙獰地裸露着獠牙沖晉楚卿嘶吼。
祁烈跟男女二人已經去了二樓,兩名清秀男子把籠子打開以後撤離,晉楚卿銀狐被封死在内。
晉楚卿跟銀狐對峙,銀狐繞了晉楚卿幾圈,猛然撲了上去,銀狐的速度快如雷霆,晉楚卿感覺到的時候,銀狐已經跳到了晉楚卿的面前。銀狐爪子落在晉楚卿的鐵鍊上,本該是利爪的,卻隻有光秃秃的狐掌和斑斑血迹,銀狐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晉楚卿的脖子,晉楚卿身體後傾,把銀狐甩了下去。銀狐再次向晉楚卿發起攻擊,晉楚卿節節敗退。
銀狐是生活在雪嶺中心的雪行狐,迅猛、敏捷。一隻普通的雪行狐便可驅退上百隻雪狼。
“連一隻殘了的狐狸都打不過。”藍衣公子哥兒,“你這個仆人不行啊。”
米黃衣女子:“那祁公子豈不是要輸慘了?”
“……”
晉楚卿凝出一柄泛着寒氣的氣劍。
“那是什麼?”
“怎會平白變出一把劍?”
衆人驚異嘩然,祁烈也是第一次見人的氣成型。
氣劍攻向雪行狐,雪行狐跳躍閃開,再次撲向晉楚卿,晉楚卿被雪行狐撲倒在地,雪行狐咬向晉楚卿,晉楚卿以鐵鍊抵擋,雪行狐狐掌踩在晉楚卿身上,晉楚卿右肩骨頭斷裂,他右手被刮出一道長長的血印,整條手臂皮開肉綻。
晉楚卿腳踢到雪行狐的脖子上,雪行狐落到鐵欄處又站起。
看着眼前的銀狐,晉楚卿突然升起一股悲憫之情。
他跟這隻狐狸,有什麼區别?
悲憫漸漸被怒火所替代。
憑什麼?
他們究竟是憑什麼?
憑什麼輕視他的人格,藐視他的生命,把他當作籠中玩物?
雪行狐又撲了過來,晉楚卿的腹部被抓傷。
祁烈決定他的生殺,就像他決定廚房禽畜的生殺一樣。
明明都是人,憑什麼他是主,自己就是仆?
是誰定下的規則?
晉楚卿周圍蔓延着強大的氣壓,雪行狐見狀往邊上退了幾步,晉楚卿擡頭看了眼與上方的祁烈,祁烈看到晉楚卿的眼神心中一涼。晉楚卿氣劍凝結直穿雪行狐,雪行狐無法動彈,從脖子處被晉楚卿的氣劍貫穿。
與此同時,晉楚卿手上的鐵鍊斷裂,晉楚卿左手一道氣流甩出去,鐵欄被晉楚卿分成三段,斷掉的鐵杆落在地上發出巨響。
金穗堂安靜得可以聽到銀狐斷氣前痛苦的聲音。
侍從們戒備地看着晉楚卿,祁烈和公子小姐下樓。
“……幹得不錯,阿青。”祁烈像平時晉楚卿完成交托任務一般,笑道,“下去吧。”
“……”
晉楚卿低着的頭猛然擡起,氣成長刀砍向祁烈的右臂,祁烈有防卻依舊被傷。祁烈看了眼自己與晉楚卿傷在同一位置的右臂,如不是他閃得及時恐怕直接就斷了。
侍從一擁而上,晉楚卿與祁烈同時出手,祁烈不敵,晉楚卿把祁烈挾持了過來。
魯義織:“阿青……你、你好大的膽子!快放了大少爺。”
“你要與祁府為敵?”祁烈。
金穗堂的門打開,晉楚卿看到門外的祁淮汕和祁柔。
“阿青?大哥……”祁柔。
魯義織跑過去:“不好了,阿青他瘋了……他劫持了大少爺。”
“怎麼會這樣?”祁柔。
祁淮汕扶住祁柔。
魯義織把事情說了一遍,祁淮汕先把藍衣公子跟米黃衣女子斥退,然後讓女婢把祁柔送下去。
祁柔不走,她讓晉楚卿放了祁烈,保證祁府不會傷害晉楚卿。
的确,殺了祁烈他自己也走不了。
祁烈在晉楚卿分神時攻向晉楚卿的腹部,晉楚卿吐了口血,手指扣進祁烈的脖子裡。
祁淮汕不敢向前:“……”
祁柔:“阿青你放開大哥,我保證他們不會傷害你。”
晉楚卿自知撐不了多久,在侍衛越聚越多之前,他把祁烈扔向祁淮汕,飛身離去。
侍從要去追,被祁柔跟祁淮汕攔住,祁柔命下人去叫周亞瓊。
三兄妹在閣中,周亞瓊幫祁烈包紮,祁柔問祁烈為什麼這麼做。
“……”
“走了也好,留着遲早是個禍患。”
“大哥……”
“岚城晉楚卿,你應該沒忘記這個名字吧?嘶——”
周亞瓊忙放輕力道,祁柔失色。
祁淮汕:“他的确是晉楚卿。”
祁家和醒禮教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祁烈沒道理對晉楚卿窮追不舍,如果祁烈真的殺了晉楚卿,除了給家族帶來災難,無利可得。
從祁府逃走以後,晉楚卿流落到一處破廟。
天空下起了大雨,破廟的房頂是漏的,雨打濕了晉楚卿全身,他一身瘡痍地來到祁府,又傷痕累累地離開。
晉楚卿眼皮越來越沉,迷糊中他感到似乎有人過來:是祁府的人追來了?
晉楚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他夢見一名男子與一女子兩情相悅不久後,男子厭倦,随之将女子無情抛棄。他夢見男子的侍衛有癡心于女子者,男子把女子賞給了侍衛,女子不堪男子的負心與羞辱投江自盡。他夢見男子殺了很多人,記得夢中的女子叫螢火,是一霁先生之女。
他夢見一對韓姓兄弟,夢見男子從怯懦隐忍到意氣風發到橫行無忌,夢見男子叫晉楚卿。
晉楚卿全部都想起來了。
圖陵與黃昏泉水與血會消除人所有的記憶,記憶一旦消除本是不會恢複的。但晉楚卿被圖陵消除記憶的時候,同時被黃昏林的精怪女子用靈力罩住了。與晉楚卿一起被罩進去的還有乾坤囊,乾坤囊會吸食靈力,在乾坤囊吸食靈力時,把晉楚卿的記憶也封印到了乾坤囊裡。
所以在乾坤囊護主,紅藍寶石同時閃爍時,晉楚卿會有記憶恢複。
除了過去的事情之外他還夢到一些奇幻的事,他夢到自己娶了祁柔,廢了被他遺忘的宛朝的武功。
晉楚卿從夢中驚醒。
金帳绫羅,元魚正坐在他的床頭,看到晉楚卿醒來。
“你終于醒了,你睡了一個月。”元魚哭得梨花帶雨,“幸虧陌兒發現了你。”
晉楚卿:“……”
這裡是醒禮教,他回來了?
十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