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楚卿渾身是血地躺在山澗裡，一隻吊眼白額的大蟲在他的附近轉了幾圈。
晉楚卿手上的乾坤囊發着藍光，大蟲往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出去。
晉楚卿跟謝雲掉在同一座山的不同地方。
事發突然，晉楚卿直接從半空中摔下來頭磕到山石上失去意識。
謝雲沒有因為空間轉移負傷，比晉楚卿清醒得早一點，在找水源時他發現了晉楚卿。
“……”
青尚在晉楚卿的手邊，如果他想要晉楚卿死，這可能是最好的機會。
謝雲還清晰地記得晉楚卿在山洞裡說的那句折斷他的手腳，還記得他那麼久的诓騙。
“……”
地上的人神姿佚貌，卻與他記憶中的女子無一分相像。
他還在猶豫什麼？
如今他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謝雲把晉楚卿抱到一邊的平地上。從晉楚卿的懷中掉出一根簪子，簪子黑如純漆，細如羊脂，是上好的墨玉制成的。
謝雲将它撿起，由于搬動晉楚卿，謝雲手上的傷口裂開，鮮血把簪子弄髒了。
謝雲也顧不得這些，又把它放回晉楚卿的衣服裡。
回去把青尚拿過來，謝雲帶着去找食物。
一隻烏鴉落到晉楚卿的附近，它鬼鬼祟祟地靠近。在一番試探以後，烏鴉在晉楚卿的手臂上琢了幾口，晉楚卿手突然動了動，烏鴉驚起，落到旁邊的枝上。
等謝雲回來時，晉楚卿已經醒了。
他出神地瞧着簪子，謝雲坐到晉楚卿兩米外的地方。
“你動過它？”晉楚卿問謝雲。
“把你從水中拖出來時簪子掉了，放回去時可能沾上了我的血迹。”
“我不知這又是誰給你送的什麼必須随身帶着的貴重禮物，如果你是介意，清洗幹淨不會影響它的價值。”謝雲嘲諷道。
“……”
晉楚卿吐息穩了穩心神，從乾坤囊裡拿出藥丸和藥，吃下一顆藥丸，晉楚卿将藥膏遞給謝雲。
謝雲打落他的藥膏，藥瓶摔在地上滾到石頭縫隙裡。
謝雲拿劍對準晉楚卿：“你不會以為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了吧？”
“……既然要殺我，為什麼還救我？”
“讓你在沉睡中死亡，未免太便宜你了。”
晉楚卿皺眉：“……”
“怎麼，你也會害怕？”謝雲嗤笑。
是有一點，但不是因為謝雲的死亡威脅。
謝雲方才撿的簪子是虛墨簪。
晉楚卿平時把虛墨簪放在乾坤囊裡，一次也沒用過。因為最近韓忻與葉玉娴走得近，為免韓忻回去的路上遭遇不幸，所以打算把簪子給她，才從乾坤囊裡拿出來。
虛墨簪滴血就會認主，認主以後把簪子放到誰的身上，誰就會被支配。
也就是不管現在謝雲說什麼無禮的請求，他都隻能遵命。
這麼好用的東西晉楚卿不是沒想過用它控制謝雲取蝴蝶玉，但靈器易主不在交易範圍，需要的是出于本心的自願，外物所控的不會成功。
晉楚卿擔心謝雲讓他交出從勻巷閣帶出的東西，畢竟晉楚卿需要這些東西認主，謝雲不需要。
“……要殺你便殺吧，我不會反抗。”
“是不會反抗，還是認清無力反抗的現實了？”
“……”
晉楚卿抓住謝雲手上的劍對準自己的胸口捅下去，謝雲一驚，拉住晉楚卿推進的力量。
勻巷閣的閣主，驕傲剛強，剛剛決鬥輸給他，晉楚卿賭他不會這個時候要他的命。
“如果你現在不殺我，我會離開。下次決鬥，你未必能赢。”
“——你是在看不起誰？”謝雲面帶怒容地拔開劍。
晉楚卿松了一口氣，起身準備走人。
“——等等。”
晉楚卿站住：“怎麼，反悔了？”
謝雲把地上的藥瓶扔給他：“拿走你的髒東西。”
晉楚卿接住：“……”
——
正午的太陽格外耀目，晉楚卿看着城門上那兩個名為赤金的大字。
赤金，烏國的國都。
胥宿國跟烏國貨币不流通，晉楚卿拿了件珠寶去當鋪抵了幾百兩銀子。
找馬市的時候他在街邊看到一個賣面具的，面具攤上的一扇面具跟李湘君戴的一模一樣。
晉楚卿買下了那個面具。
“什麼時候回來的？”
晉楚卿手裡拿着面具正準備離開，一道聲音傳來。
“……”
是在跟他說話？
李夫人跑過來：“怎麼了？這是……湘君嗎？”
……李湘君？
李仕不悅地看着晉楚卿：“把面具戴上，跟我回去。”
李夫人摸着晉楚卿的臉：“孩子……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晉楚卿：“……”
夢境裡晉楚卿見過李仕，義麻說隻有李仕跟海遊見過李湘君，那個夢境晉楚卿無法判斷真假，不過瞧李仕如今肯定的樣子，不像僅僅因為面具。
他們兩個相像到這種地步？
“……”
——
李仕把晉楚卿叫到書房：“我說過，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摘下你的面具。你一向是聽話的，這種錯誤，我不希望你再犯第二次。”
“……”
李仕：“讓你下山去找深海珠，是想讓你見世面，不是讓你去玩的，更不是讓你把心也逛散了的。”
“……”
晉楚卿沉默不語，李仕習以為常：“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回來，滄州他們呢？”
“他還在覆都。”
晉楚卿半真半假地跟李仕說了前因後果，把自己一個人的遭遇說成了李湘君一行人的。
——
晉楚卿将石滕召回，沒簽契約的器靈不能遠離本體，簽了的可以自由行動。簽訂契約的器靈與主人之間會有感應，主人召喚會被強制遣返，強遣對主人無害，會折損仆靈修為。
從林中出來的謝雲，在街上看到李仕把晉楚卿帶回李府疑蔻頓生。
盡管自己比晉楚卿率先醒來，可卻是在他前面昏迷的，後面發生了什麼他根本不知情。
晉楚卿怎會傷得那樣重？連自己都不是對手，誰又能把他傷成那樣？
——難道是苦肉計？
那麼，他圖的是什麼？
晉楚卿大費周章地把自己跟他一起送到烏國的目的是什麼？越想越古怪，謝雲決定去李府探探究竟。
李家對自己似有很深的仇恨，明明他都沒見過這些人。
聞“李湘君”歸來，李家的親戚朋友前來拜訪。
今日來了李湘君的堂弟李皖和表哥童德，李皖身邊帶了幾個侍衛，其中一個侍衛格外不同，雖然低着頭，晉楚卿卻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連同他的心也平靜了下來。童德跟李皖與晉楚卿也沒太多話，聊了幾句就走了。
晚上謝雲跟随晉楚卿潛到湘君園，晉楚卿本不想管他，但他一直不走，晉楚卿最終隻有把他抓獲。
“你什麼時候又多了一重身份？”謝雲。
居然被一眼認出，他的僞裝這麼差嗎？
晉楚卿：“陰差陽錯。你呢？”
“機緣巧合。”謝雲。
“你一個李皖的侍衛，和我在湘君園巧合？”
“……”白天就發現自己了？
“那我們還真是有緣。”
有緣二字刺激到謝雲，謝淵的拳頭揮向晉楚卿，晉楚卿毫無抵抗實實在在地挨了一拳。
“……”竟沒有躲開。
晉楚卿人撞在門上：“……”他倒是想。
晉楚卿試過摧毀虛墨簪的各種方法，可惜均以失敗告終。
根據石滕的指引，晉楚卿在李家的藏書閣找到當年的筆記。
晉楚卿終于明白李湘君與自己為何如此相像。
三十七年前，烏國大預言家向冉平預言四十年後胥宿國靈族的仙主将與一功力深厚無人可敵的妖邪勾結，二人操控靈界，共同将境尋百姓推到萬劫不複之地。
為了避免預言成真，李仕在李湘君從嬰兒時期就使用改魂晶複制了妖邪的體質、相貌、悟性、天資。
晉楚卿簡直想要發笑。
向冉平這個因為欺世惑衆已被處死的人，李仕竟還對他的無稽之談深信不疑。
據記載，改魂晶是大制器師邥創造出來的半成品。改魂從嬰兒時期開始，在苦寒之地曆時二十年可成。改魂成功以後改魂晶會破碎，而被改魂晶改造過的人活不過三十歲，隻有十年自由的生命。
倘若這是真的。李仕是徹底地犧牲了李湘君。李湘君最尊重的師傅，最思念的親人，都是幫兇。
李湘君要去覆都。
晉楚卿與謝雲一起出城，謝雲對他有懷疑執意跟随，晉楚卿不能拒絕，隻好任由他。晉楚卿的傷勢也恢複了許多，不至于像最初那樣被動。謝雲也不是口無遮攔的人，讓晉楚卿稍微放心了些。如果能在同行中找到解除契約的機會就好了。
解除支配需要謝雲用簪子在晉楚卿左手心裡劃一個血十字。解除契約需要認主的人用虛墨簪在自己的左手的手背上劃一個血叉。
帶血的話，就不那麼簡單了。
夜經村莊，村屋起火，謝雲看到火光趕去，晉楚卿緊跟其後。
火房還有人聲，無法内氣熄滅，謝雲往身上澆了盆水沖到裡面。脫險後老人說他的小孫子還在裡面，求謝雲也救救他的孩子。火勢已經十分兇猛，謝雲準備再次沖進去的時候，晉楚卿拉住他讓他等着。
忠誠的另一面是守護。
村民們幫忙滅火，可惜房子還是被燒光了。
僥幸逃過一劫的爺孫倆抱頭痛哭。
晉楚卿謝雲借宿的人家，住着青年和青年的母親。
小屋裡的窗子壞了，從屋裡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
喧嘩漸漸過去，村莊的夜晚很安靜。
謝雲躺在桌子拼起來的床上想晉楚卿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願意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沖到火場裡，也願意為了祁柔延誤行程。說起來，他還拿起過鹿靈杖。
與前兩次見面傲慢的晉楚卿不同，現在的他大部分的時候給自己的感覺是溫良和善的……
謝雲讨厭這樣。
他自是不至于被晉楚卿這種程度的表面現象蒙蔽，晉楚卿但凡有點人性，也不會在被自己揭發時那麼對自己。
自己又怎麼樣呢？
當時的喜歡是真的，現在的厭惡也是真的。
他喜歡秋李。
喜歡秋李什麼？
美貌、善解人意、抑或是“她”妻子的身份？
都是，也都不是。
他想他隻是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遇到了他自以為注定的人。
美麗、善解人意、妻子的身份都是他追逐秋李的理由。
可那些濃情蜜意，都隻是一場愚弄。
“你要蝴蝶玉，是為何用？”謝雲。
“……”晉楚卿，“救一個人。”
“……”
街上排有長隊，晉楚卿提醒謝雲三思而後言，不要像之前那樣他們吃飯吃到一半忽然發脾氣，還叫他一個人把東西吃完。
“我讓你呆在那裡你就呆在那裡，讓你吃完你就吃完？那我現在讓你去，去排隊買那根罕見的魚鈎。”
“……”晉楚卿表情險些皲裂。
“呵……”謝雲離開，“買不到就别回去。”
晉楚卿：“……”，他不說排隊他還能用别的方法，如今也隻好老實排隊了。排了一夜的隊，晉楚卿早上敲謝雲的門。
開門的是位長相标志的女子。
“……”沉默片刻，晉楚卿看向女子身後的謝雲，謝雲：“她要跟我們一起走。”
左雪歡曾幫過謝雲，早上他見她流落街頭把她帶了回來。
左雪歡是左雪然的妹妹，左雪然與晉楚陌的糾葛謝雲了解一些。她跟晉楚卿算是有仇。
“哦。”晉楚卿，“……你的魚鈎。”
“……”
謝雲一愣，看着晉楚卿發黑的眼圈：他也會感到愧疚？總算還不是毫無人性。
謝雲以為晉楚卿是在彌補之前的過錯，内心松動又有一絲焦躁。
烏國殺人魔頭刀加加來了址城，揚言要取下址城首富王戰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