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岘禹停好車跟進來,坐在冉思沐對面,他一身衣服顔色很淺,她抽了幾張紙扔過去,“桌上油,别髒了你的高檔貨。”
他一撇嘴,毫不介意地拿紙擦臉上的水,“哪那麼矯情,髒了洗呗,像我沒吃過苦似的。”
“你去電影院做什麼?”
“能幹啥,看電影啊。”
“闊少也會去人擠人的影院打發時間?”
“再闊那錢也是裴毅的,他有寶貝女兒小兒子,又不會給我一分,我很窮的。”
冉思沐忍不住看他一眼,男人神色如常,輕描淡寫的語氣像在說旁人無關痛癢的八卦,她取出兩雙一次性筷子,輕聲道:“沒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熱騰騰的餐食很快上桌,閑談暫時打住。
白氣氤氲蒸發,二人相對無言,裴岘禹抄起筷子,習慣性地夾走她碗裡的香菜,冉思沐斟了一碟子醋,也自然地放在他們中間。
她悶葫蘆似的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吃,手機擱在碗邊亮着屏,吃一口看一眼,劃來劃去,跟翻牌子似的。
裴岘禹也掏出手機,清後台時看到了相冊裡拍下的二維碼,回想起她在影院裡投來的笑,打破了沉默。
“我覺得你對我有偏見。”
冉思沐不明所以地擡眼,嚼着肉餡看他,恍然明白他指的是那兩條信息,又在碗裡加了一點點醋,“可你從前的确愛撩女孩啊,還撩了就跑,很賤。”
他盯着她沾了水珠的發頂,狀似感慨,“你不懂,那是曾經,現在我成長了。”
嘲笑聲很輕,又很刺耳,“你是說,渾渾噩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男人突然明白了愛情的可貴和責任的重要?”
裴岘禹環抱胳膊,無語凝噎,她說得很對,但他仍覺得是偏見,所以他隻反駁了其中一句:“愛情?騙傻子的東西可貴個屁。”
吃飯時冉思沐摘了眼鏡,她愣神一瞬,突然又笑開,漂亮的杏眼沒有鏡片遮擋,朦朦胧胧的溫柔直望過來,“這點我們倒是态度一緻。”
他想也沒想就問:“那你還相親談戀愛?”
“我相親不是為了戀愛。”
“那為什麼?上次就想問了。”
“結婚啊。”
對于這個答案裴岘禹并不意外,但是也很不理解,他皺皺眉,“巧英催你了?”
冉思沐搖搖頭。
冷場好半晌,已近淩晨一點。
裴岘禹起身結賬,冉思沐“诶”了一聲沒攔住,他付款後坐回座位,看着她吃完最後一個湯包。
“婚姻本就是墳墓,沒有愛情的婚姻更是孤墳一座,又沒人催你,為什麼要想不開?”
冉思沐淡淡一句,“我跟你不一樣。”
他挑眉,心知她又要搬出那套“長姐孝女”的說辭。
裴岘禹在冉家生活了八年,她的家庭合樂溫馨,冉叔和楊姨是小鎮農戶出身,淳樸實在,是一心為子女操勞的模範父母,姐妹兩個感情也極好,從沒聽她們起過諸如爸媽偏心這樣的争執。
但他知道,也正是因為這樣好的爸媽和妹妹,冉思沐的心裡始終有套自己處事準則,并随時間流逝,默默實化成一道枷鎖,鎖起不能違背她準則的所有。
這怎麼勸?勸不了一點,簡直就是愚孝,一根筋,沒主見。
裴岘禹最看不上她的不灑脫。
但還是又唠叨一句,“你的人生沒誰能左右,沒必要把自己的未來搭上。”
冉思沐擦擦嘴,戴上眼鏡,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原話送你,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你呢?”
他垂下眼不敢直視,擺擺手,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死樣,“我?我享受生活啊,結婚這苦誰愛吃誰吃,反正我不吃。”
二人離店,裴岘禹開車送她到家樓下。
臨下車前囑咐道:“明早七點半,樓下等我。”
見她疑惑回頭,他耐心解釋:“一起回香槐,奶奶也想回老家看看。”
“哦。”
冉思沐下車,走遠幾步,車還停在原處,幫她照亮漆黑的樓道。
她突然轉身回到車邊,敲敲車窗,窗戶降下,冉思沐扒在車沿,定定看着主駕上的男人。
“裴岘禹。”
“嗯?”
“你喜歡我嗎?”
冷風鑽進車内,雪粒落在被冉思沐壓扁了的大鵝玩偶上。
風動,她長發搖曳,裴岘禹看着背光的人,斬釘截鐵,“當然不。”
女人點點頭,“那我們就……保持距離。”
他愣了愣,沒吭聲,轉過臉直接開始倒車。
倒出路口後猛踩一腳油門,揚長而去,窗戶都沒來得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