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共戴天!
實在是不共戴天啊!!!
冉思沐越想越氣,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摸黑來到院子裡,那輛摔得七歪八扭的自行車就停在小房間旁的雨棚下。
她左右尋覓,找來爸平時砸煤塊的榔頭,一下比一下用力,把這輛也許價值不菲的車砸了個稀巴爛才算解氣。
原以為他們會就這樣水火不容地繼續生活下去,也确實維持了很久這樣的狀态。
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裴岘禹膽敢不長眼地再來惹她和妹妹,冉思沐絕對十倍奉還。
轉折是在初三那年的暑假。
冉思沐和劉二狗他們一起去鎮子上的小蘇河摸魚,河上有一座簡易石橋,橋不高,離水面也就三米多,連接起東西岸兩座村子。
河面很寬,但是水并不深。
冉思沐拎着藍色小水桶,褲腳挽得高高的,腳上一雙人字拖,踩過岸邊的碎石塊,蹚進靠岸淺淺的水灣。
暢快了一下午,日頭西斜,他們一行人滿載而歸,走上石橋,原路返回,說笑間,冉思沐突然瞥見了獨坐在橋另一側的裴岘禹。
劉信澤也瞧見了,上前拍拍他肩膀,“你怎麼自己在這!剛沒看到你!不然就喊你跟我們一起下河了!”
裴岘禹友好地笑笑,沒回應,隻問了句,“這河水深嗎?”
“不怎麼深,但是也淹死過人,所以你還是注意點吧,這沒護欄,當心滑下去。”
“好,多謝。”
劉二狗打過招呼便走了,冉思沐盯着他有些不同尋常的神情,留了下來。
他現在,不像往常嘴甜讨巧的模樣,也不像憋一肚子壞水兒隻等别人犯錯的算計,倒像失了魂兒,心一橫就能跳下去似的。
她嫉惡如仇,但是心善,她不知道裴岘禹是不是又遭了什麼事兒,不過最近他挺安分沒惹她,她也樂得做個好人,于是便把自己撈來的一桶小魚苗放他手邊。
裴岘禹坐在橋沿,雙腿懸空搭在外面。
“你不回家吃飯啊?”
“家?”
見他滿臉茫然,聲音裡有股讓人心軟的悲傷,冉思沐好像知道了他在愁什麼,可能是想家了,有媽媽的家。
“對啊,跟我回家吧,今天我媽做手擀面,澆頭很香的。”
裴岘禹收回遙望的視線,轉頭看她——紮了個歪麻花辮,衣衫半濕,褲腿挽着,露出半截小腿,不像種地的,倒像個漁民。
他突然擡手,指指冉思沐脖頸後打着蝴蝶結的紅色系帶,“這是什麼?”
順着他指的方向一摸,她臉紅了紅,随口胡謅,“鑰匙,家門鑰匙。”
裴岘禹拽着蝴蝶結一腳,輕松拉開了那兩根系帶。
冉思沐反應極大,她慌忙用手撫着胸口,“你幹什麼!耍流氓啊!”
他揚唇笑了,壞得不行,“那你早說是胸衣,我不就不會解了?”
“你個王八蛋去死吧!”
她不是真想讓他死。
她也隻是輕輕踹了一腳。
可裴岘禹就那麼軟綿綿地栽進了河裡。
人砸在水面上的聲響很大,還沒走遠的劉二狗他們聽見動靜迅速折返回來。
河面很平靜,他完全沒有掙紮,好像一心要把自己溺死。
“你别裝了!我知道你們有錢人啥都學怎麼可能不會遊泳!趕緊浮上來!”
沒有回應。
冉思沐慌了,她拔腿就朝橋下跑,劉二狗緊跟着她,喊其他朋友去找大人,會水的幾個都紛紛下河,她首當其沖。
腳下踩着水漂在河裡,她喊了很多遍裴岘禹的名字。
在“失手殺人”的極度恐慌中,他終于浮了上來,就在冉思沐正前方。
“所以啊,得學着避谶,有些話不能亂講的。”
“你——!”
裴岘禹果然會水,他泰然自若地遊回岸邊,一步一個濕腳印,聲音低落。
“今天是我媽的忌日。”
“她就是跳河死的。”
“但我可沒想死,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人該有所忌憚,冉思沐,如果我不會遊泳,你的下場是什麼?”
他不等還泡在水裡的冉思沐回答,撇下一衆來尋他的小夥伴獨自上了橋,順手提起那桶小魚苗,朝東邊走去。
而年僅十五歲的冉思沐卻被他一句輕輕淺淺的問句震懾到了。
是她把裴岘禹踹下的河,如果他不會遊泳,淹死了,那麼她的下場是什麼?
冉思沐哪裡懂法,她不知道什麼成不成年,也不知道什麼刑事責任,她隻知道老話說得好:殺人償命。
那爺爺呢?爸爸媽媽還有妹妹呢……
冉思沐不敢再細想下去,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裴岘禹已經若無其事地吃上了面條。
從那之後,向來無法無天慣了的瘋丫頭轉了性。
意外落水這一遭确實教會了冉思沐很多:凡事,三思而後行;凡事,多想一個如果;凡事,要顧及到她的未來和家人。
同時她也明白了,裴岘禹是個表裡不一心眼賊多的狠人,而她是個沒腦子的莽撞性格,根本鬥不過他。
所以之後的整個高中三年,冉思沐始終奉行一個準則——
不僅要讨厭裴岘禹,更要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