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岘禹很快到達美容會所,由人引着上樓。
謝容和程芝正在休息室飲茶,同人交談。
程芝最先注意到裴岘禹,從沙發上跳起跑到他身前。
原本興奮羞澀的女人在看清他黑沉的臉後,有些心虛地斂了笑。
“岘、岘禹哥,你來啦,媽咪在裡面……”
裴岘禹轉頭盯她半晌,盯得她心裡直發毛,忽然他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不想太丢臉的話就去告訴你媽咪,把屋裡的人都請出去。”
程芝一時間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見他這副駭人的模樣,還是照做。
他靜等在屏風後,三三兩兩的人從身邊經過,室内謝容帶笑的聲音傳來,像和藹的母親。
“小禹呀,快進來,有事情進來講!”
十多年了,謝容一直是這樣,僞裝得很好,好像将他視如己出,任誰都挑不出錯。
人人都贊她繼母做到這個份上已經非常難得,而提到他這個裴家大兒子就是叛逆乖張苛待手足,每每這時,謝容都會假意護短地替他辯駁:孩子還小,長大就好了。
可是在楊巧英的眼裡,他明明是個機靈懂事的乖乖崽。
裴岘禹轉身繞過屏風走近母女二人,文件夾摔在茶幾桌面,他坐在與她們相對的藤木椅上。
早厭倦了這份虛假和平,早就該跟她撕破臉皮的。
“談談?”
謝容還在裝傻,倒了杯熱茶給他,狀似體貼地關懷,“怎麼最近不帶小冉回家啊,工作再忙也要回去看看的呀,瞧瞧,都瘦了,奶奶很挂念你們呢。”
她将杯子推來,裴岘禹看都沒看一眼,冷笑道:“就我們仨,别裝了。”
程芝坐在一角噤若寒蟬,摳着手機,有些害怕地瞟向桌上的東西。
謝容依舊笑得溫和,神情泰然自若,她向後靠着椅背,姿态閑适,“說吧,什麼事?”
裴岘禹撈起文件夾打開,将裡面的文字報告和照片一一排開,緩緩地推近。
謝容看過去,掃了一眼便知道他要談的是什麼,她沒說話,面色如常,隻等裴岘禹開口,卻沒想到他并不按常理出牌。
“謝容,我媽的死,你是間接兇手,你覺得我沒發瘋毀了你是因為什麼呢?”
此話一出,她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破綻,但很快消失,裴岘禹當然知道她沒膽子接茬,于是自問自答:“因為我還算個人。”
“她是個善良的傻子,就算被你們逼瘋自殺,遺書裡都還在為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開脫,要我少些怨恨心向陽光,所以我能做什麼呢?我隻能怪自己沒本事。”
他右肘支在扶手上,斜倚着,看向不為所動的謝容,突然話鋒一轉。
“但有一點你要清楚,無論如何我都是裴家長子,裴毅名下的所有财産都有我應得的一份,多了我不稀罕,但少半個子兒也不行。”
終于,謝容開口,輕笑着反問:“你?跟我講你應得的?一個被放棄的兒子,有什麼資格跟我争?”
裴岘禹淡淡道:“一條命夠不夠啊?”
一條命?
誰的命?
他含糊其辭,謝容聞言面色沉了沉,盯着他,一下下轉着腕間的翡翠镯。
“我敢不敢,我瘋不瘋,你心裡應該有數,當初一個才十歲不能成事的孩子你送瘟神似的撇開,怎麼現在反倒不怕了?”
謝容緊繃着臉,似乎也想起了過往,看着裴岘禹滿不在乎的笑,心裡竟沒由來的怕。
她的伎倆手段對付過的都是些什麼人?一個是快要病死的前夫,一個是柔弱無能的蘇祈禾……他們心存愛意和善念,都是有軟肋的人。
可裴岘禹呢?
自他十歲那年離開裴家直到留學歸來,裴岘禹從來沒有養在她身邊過,一瞬間,謝容恍然驚覺。
她了解到的裴岘禹,都是他想讓她了解的,原以為這個遊手好閑不學無術的繼子就是個草包,可眼下看來,坐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什麼草包,而是個年輕氣盛心有城府的話事人。
她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這小子。
謝容垂下眼,決定暫避其鋒芒,她抛出了和解的橄榄枝,想要探探他的深淺,“你想怎麼處理?”
裴岘禹傾身,一一點過面前陳列的證據,“我從來不吃啞巴虧,這件事情我會出面善後,名聲我賺,但是錢,得你出。”
原本安坐的婦人明顯焦躁起來,她也坐直身子,揚臉試圖看清那些報告上的文字。
男人則懶懶靠回,“曝給媒體多簡單,一個電話的事兒,你把易鴻架在火上烤,拉裴毅辛苦做出來的口碑和我四叔下水,而我手握鐵證,退一萬步講,這事捅出去了,裴家人就算不幫我,但他們會放過你嗎?”
他掏出手機,長指翻轉把玩,沉默着,似在給她思考的時間。
而那張保養極好的臉上再笑不出來,程芝望向謝容那似曾相識的可怖神情,吓得大氣不敢喘。
“我考慮考慮。”
“讓你上桌吃飯是給你臉,要是拎不清自己的斤兩就别怪我掀桌,還有……”
他突然轉頭,似笑非笑地盯住程芝,眼神狠戾,“手别伸太長,别碰不該碰的人,冉思沐是我的妻子,無論怎樣我都會護着她。”
裴岘禹又看回謝容,“你為了兒女也不過就是豁出張臉不要尊嚴,我不一樣,我可以跟你魚死網破鬥到底,不信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