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程的馬車後,雁翎長舒一口氣。她也不說話,隻安安靜靜靠着軟墊出神。
那塊手帕,她沒有重新放回臂钏,而是胡亂塞進了袖袋裡。
平時早已戴習慣的指環此刻隐隐有點硌手,仿佛在提醒她賀庭州的異樣。
偏生她又不能摘下來。
雁翎雙目微阖,忍不住想:賀庭州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被她的“深情”打動,真把她當成了未婚妻?
不可能,她還沒這麼大魅力。都說了是權宜之計。
那是不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但很快,她又暗暗否定這個猜測。
若真察覺了,他肯定會心中生疑,豈會這般輕易放過?
唔,會不會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有所懷疑隻是隐而不發?
想到這種可能,雁翎不禁心中一凜,雙眉微微蹙起。
若是如此,那就隻能加倍小心了。至于二哥那邊,她倒不太擔心,二哥機靈,身手也好,而且經常在外行走,經驗豐富,肯定能保證他自身的安危。
而她自己,有玉佩在手,又有老夫人疼愛,隻要不被抓到确鑿的證據,暫時應該也無礙。
畢竟賀家還需要和秦家的婚約來拒婚南康公主。
這麼一想,雁翎懸着的心稍稍放下,緊繃的精神也略微松懈了一些。
不知不覺中,馬車已駛到定國公府的後街。
想起二哥的叮囑,雁翎掀開車簾向外張望。後街寬敞,經常有人在此售賣一些東西。
她定睛看去,果真在一衆小攤販中發現了一個賣糖人的。
那攤販三十上下,相貌平平,看上去毫不起眼,不過攤前擺放的幾個糖人倒還精緻。
注意到她的視線,一直安靜的繡屏探出頭,好奇地問:“秦姑娘是想買點什麼嗎?”
“沒有,我就随便看看。”雁翎笑笑,放下了車簾。
謹慎起見,若無特殊情況,她不會随便聯系二哥的人。
馬車經由偏門回到定國公府,雁翎已經調整好了心情。
她将從胭脂鋪帶回的香粉、青黛等物整理好,讓錦書和繡屏分别送給府上幾個姑娘,後又去陪老夫人共用晚膳。
一切如常,并無絲毫異樣。
晚間入睡前,雁翎思前想後,到底還是将那塊手帕收了起來,另換了一塊。
這才覺得舒坦了。
夜色漸濃。
定國公府西院的燈還亮着。
賀庭州坐在書桌前。
聽完侍從的回報,他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你說什麼?跟丢了?”
今日派出去的侍從名叫流雲,曾在軍營中做過斥候,是追蹤、打探的一把好手。這麼多年,賀庭州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跟丢了”。
“是,屬下無能,請世子責罰。”流雲面帶慚色,低垂下頭。
“怎麼回事?”
想到今日的經曆,流雲臉色難看,咬一咬牙:“那人輕身功夫在屬下之上,而且甚是機警。屬下不敵,被他甩脫。”
“唔。”賀庭州垂眸,“說詳細些。”
“是。”流雲答應一聲,将自己今日跟蹤一事,原原本本講述出來。
原來他跟着那人到了城東後,突然意識到不對。那人分明是帶着他在城中兜圈子,兜了幾圈後,徹底不見蹤影。
跟丢不說,還被人戲耍一通,對流雲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賀庭州靜默了一會兒,語氣不明:“這麼說來,倒是個人物。”
停頓一下,他又問:“看出那人來曆了嗎?”
“屬下無能,沒能看出。”流雲更覺羞慚,腦袋也垂得更低。
他與那人并未正面交手,實在無從判斷。
房間裡的光線略微有些暗淡。
賀庭州目光沉沉,沒有說話。
流雲雖不曾擡頭,可也能隐約感受到那股懾人的壓力。他單膝跪地:“請世子責罰。”
回答他的是沉默。
賀庭州緩緩站起身,取了一把銀質小剪刀,不緊不慢踱至燈前,低頭剪去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