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前面好像有人攔路喊冤。”趕車的忠叔扭頭回答。
“喊冤?”雁翎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顧不上剛才的尴尬,學着賀庭州的樣子,掀開一側車簾往外看。
确實有人喊冤,但是攔的并非賀家的馬車,而是另有其人。
在距離他們隻有數丈遠的前方,烏泱泱一大群人圍在一起,硬生生擋住了道路。
——方才馬車突然趔趄,就是為了避開去看熱鬧的路人。
“大人,冤枉啊!請大人……”人群中傳出女子尖利的聲音。
然而冤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圍觀的人群四散開來,像是有人在驅趕一般。
有個人被拖了出來,丢在路邊。
雁翎正自驚異,隻見原本的衆人圍堵處,一輛豪華的馬車迅速駛走,須臾間已絕塵而去。
賀庭州眉心微蹙,吩咐随行的侍從:“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侍從領命離去。未幾,匆匆歸來,“世子,有人當街攔了刑部張大人的車駕喊冤,被張大人的仆從驅逐。”
“喊冤也不能嗎?”雁翎轉頭看向賀庭州。
賀庭州不答,隻吩咐車夫:“忠叔,往前行四丈停下。”
“二郎,你……”
雁翎才剛說得幾個字,忠叔就揚了揚馬鞭。
馬車疾馳,倏忽間又停了下來。
不多不少,正好四丈之數。
賀庭州掀開車簾,看向委頓在地的女子。
這人約莫四五十歲,衣裳髒兮兮的,像是在塵土裡滾了好幾遭一般。她雙目通紅,頭發散亂,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冤枉,我們家冤枉……”
幾個路人站在不遠處,朝這邊看着,卻不敢真正近前。
“你有什麼冤屈?”賀庭州突然出聲。
他也不下車,隻掀開了車簾的一角詢問。
“不是我冤屈,是我兒媳婦。”聽到“冤屈”二字,女子神色一震,不停地哭訴,“我們倩娘是被冤枉的,她沒有通奸殺夫。是那些人在我兒死後,想謀奪我們家财産,才故意陷害。縣裡的狗官和他們串通一起,把倩娘抓了起來,說要淩遲。可我兒分明是病死的。他走的時候,倩娘還懷着身孕,如何能在孕中與人通奸……可恨我曆盡千辛上京告狀,刑部衙門卻不肯受理……”
她的口齒不算清晰,還夾雜着哭泣聲。但雁翎聽明白了,如果這個中年女子說的是真的,那大概就是被吃絕戶了。
晚秋姐曾經和她講過,說這樣的事情并不少。
看着面前哭訴的女子,雁翎不由心生同情,擡眸看着賀庭州:“二郎!”
然而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側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哦?既有冤屈,那你可知刑部衙門為何不受理?”賀庭州聲音平靜,聽不出半點情緒。
“為什麼?說是大老爺們忙得很,要忙大案子,沒工夫管我我們這種小案。”中年女子“哈”的冷笑了一聲,“好不容易有個大人願意管了,又說我們縣老爺是什麼皇親國戚,不肯搭理……”
她以手撐地,緩緩爬起身,口中喃喃自語:“什麼世道,什麼冤屈……”
賀庭州目光銳利,聲音清冽:“既然涉及人命,案子就無大小之分。刑部衙門不受理,你明日就到大理寺去。若你們果真冤屈,自有人為你做主。”
他并未刻意提高聲音,但一字一字說的堅定有力。
“當真?”女子怔怔地問,“你不騙我?”
一旁的侍從道:“這是大理寺的賀大人,又怎會騙你?”
女子呆了一會兒,突然跪下叩頭,道謝不疊。
看她形容狼狽,賀庭州又吩咐侍從将她帶去妥善安置,延請訟師,還為其指明大理寺的具體方向。
雁翎在一旁看着,前面他決定接手這個案子,她還不覺得怎樣。畢竟對他而言,審核冤假錯案,也算職責所在。可是他後面那些舉動,卻讓她接連看了他好幾眼。
從先她就知道他是大理寺少卿,但直到今日才有了點實感。
原來他也有這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