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别急,喝口茶先,春桃,速去泡茶。”
沈知微心裡也急得如火撩一般,但看見母後慌亂的樣子,也隻能強壯鎮定。
溫靜徽素來最重儀表,此刻卻連頭上的金鳳钗都纏亂,眼角的胭脂也被細密的汗珠暈開來一道線,活像裂了縫的玉瓷哇哇一般。
“今早上朝,戶部突然告發阿翎貪污江淮鹽稅,證據...證據确鑿。你父皇大怒,當場就把他關進大牢了……”
“怎麼可能?”
沈知微驚得站起身來,腕間的金鈴響成一片。
“阿翎才接手幾日的差事,往日都出不得京城去,說他貪墨鹽稅?誰會信如此謠言?”
溫靜徽聽的此言,強撐的鎮定終是潰散,緊攥沈知微的手,小聲的泣道。
“滿朝文武……皆知……證據确鑿……”
“證據?證據何在,什麼證據能定一個剛出宮沒多久的皇子如此重罪?”
沈知微這下也顧不得往日給自己定下的計謀要在母後面前裝乖了,她一陣見血的指出問題關鍵。
卻見溫靜徽嗫嚅難言,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沈知微心下立刻明了,母後向來恪守宮規,從不過問前朝事務,能知悉這些已屬不易。
……終究還是得去見見父皇才行。
思及此處,沈知微看向窗外日頭,心裡已然有了計較。
知女莫若母,其實沈知微近日來的做派,溫靜徽心裡也是有些怪異的,但她還是相信女兒,而且到底血親,見的沈知微此般,心裡隐隐有所察覺。
“阿曜,你、你要做什麼……此時莫要去打攪你父皇,他正在盛怒,已經将好幾位為你弟弟求情的臣子打入天牢了,你……你……母後已然失去一子,斷不能……”
說道這兒,溫靜徽更是哽咽,但皇後的儀态修養卻讓她哭都不敢大聲哭出來。
沈知微眸光微動。
她深知母親性情柔弱,前世便未能護住他們姐弟。
可就算這樣,她作為母親卻是合格無比的,待沈知微與阿翎從無偏頗,這份舐犢之情,已足以讓沈知微赴湯蹈火站在她和阿翎身前了。
沈知微本就如此,愛如熾焰,燃燒自己奮不顧身,恨亦如烈火,絕不忘卻。
“母後寬心,兒臣自有分曉。”
沈知微再陪着母親說了幾句安慰話後,便轉身讓下人送母親回去了。
待鳳駕遠去,沈知微整肅衣冠,命春桃備辇。
而在暖閣中一直沉默的蕭景珩突然起身。
“阿曜,我陪你一起……”
不是裝傻賣嬌的“姐姐”,也不是偶然調侃時的“殿下”,而是他那沉睡在沈知微記憶裡的,而是記憶中那沉若深潭,令人安心的聲線。。
可沈知微目光暗了暗,半晌才發出一言。
“蕭少帥既然身體已無恙,不如便回府修養。春桃叫人備上馬車,送少帥回去吧……”
聽的此言,蕭景珩,目光中暗色閃過,他明白,明白的,眼前人又要離他而去,将他推開,推的很遠很遠……
“臣……”
蕭景珩還想再說什麼。
“春桃,送客。”
沈知微轉身走得幹脆,隻有裙角在門檻上微微停頓了一下。
——
是夜,沈知微換上一襲素色宮裝,擡頭望望月兒,看的是了時辰才提上食盒擺駕去了養心殿。
路上車駕搖晃之時,沈知微心中其實也有些惶惶。
因為她知曉父皇是最愛沈昭臨的,這般大動肝火的下獄,必然是朝中有人幹擾,而且那人的能量不小,逼得父皇需做出不留情面的處置,才能安撫朝臣。
這也是她不想讓蕭景珩參雜進來的原因。
一來是她對蕭景珩前世對她和阿翎所作之事,始終心有芥蒂。
二來她也明白,現下的蕭景珩隻不過是個無關人等,……如果沒有參與這些宮闱争鬥,他沒有去幫沈昭景的話,過些日子蕭老元帥來京接他回去,大抵又能在邊疆做個塞王,娶上嬌妻美妾過一生逍遙日子,多好……
沈知微不自覺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其實在夜裡,每晚每晚她也不能忘記自己在朝時為了維持國家所作的那些惡事,這雙手上染着的臣子的血亦是不少。
她從不自認自己是好人,但……她一定要保護自己的家人,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所以沒有必要把無辜的、無關的蕭景珩牽扯進來,為那未來令她生厭的昭武王承擔罪孽。
車架行到正門前時,突然一頓,沈知微挑起簾兒望了過去。
好巧不巧,是送那人出宮的車馬。
第一次,沈知微沒有急着讓馬夫繞了過去,隻是頓在那裡看着那行車馬行的人影都不見了,方才繼續起駕。
……從此恩怨便盡了吧,祝君前途順遂,生死不見……
沈知微心裡默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