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也搖搖頭,翻開書本說:“我前先也讀過一點。”
江玉似乎是沒聽見,趴着睡着了。
隔壁客舍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李牧也盯着書頁,看來看去看不進一個字。
這幾日天氣轉暖,李牧也卻總覺得她這樣睡着一定會着涼,來來回回出門叫人添了好幾次炭火。江玉睡得很熟,臉頰因暖意泛着淡淡的紅。頭頂的小布帽掉在床闆上,頭上盤着的烏發随着她的呼吸慢慢地全部散開了。
李牧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又移開視線,指尖無意識地摸索着書頁邊緣。
他本是被雍王派往江南查案的。
任務很簡單,隻需要盯住一個叫王富貴的富商,查清他與朝中哪些人有勾結,近日有沒有和漕幫私鹽販子來往。
可事實比他預想的複雜得多。
王富貴死得太快,線索斷得很幹淨。
可是,為什麼?
他自幼被雍王養在身邊,到如今已經整整十九年。雍王垂垂老矣,早已子孫滿堂,兒女繞膝。但李牧也從記事起就是他最懂事的孩子。
雍王給了他另一條命,給他吃穿,讓他在學堂和各位公子小姐們一起讀書。他整日習武練功,沒有一天懈怠。
隻有做得比别人更好,才能繼續留在他身邊。
他是王府裡最年輕,最鋒利的那把刃。怎麼可能就這樣被來路不明的刺客逼入絕境?他險些丢了命,消失在那個大雪紛紛的長夜。
恐怕對方也是王室中人。
如今奪嫡之争愈發激烈,雍王忠心耿耿,為當今聖上鞠躬盡瘁幾十載,所至之處必然聯系着關系儲位傳承的重大線索。
恐怕是自己行事時不慎暴露行蹤,這才成為衆矢之的。
事到如今,他更不能主動傳信,以免打草驚蛇。等到了貢州,和王府探子接了頭再做打算。
李牧也倚靠在窗邊閉目養神,船頭忽然調轉了個不小的角度,他被晃得踉跄了幾步,好在他及時伸出手扶住了床沿,這才沒有摔倒。
平躺在床上的江玉對船體晃動渾然不覺,隻以為被他吵醒,說:“李牧也!你做事怎麼總是一驚一乍的。”
“......”
其實他也懷疑,是不是被凍了一晚上腦子凍壞了,整個人稀裡糊塗的。
江玉有些生氣地看着他,撥開臉上沾着口水的頭發,腰酸背痛地坐了起來。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間客舍除了自己躺着的小木榻外沒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歇腳。連唯一一個可以坐的木箱也被小白霸占了。
讓人家坐在地闆上也太不合适了。江玉拍拍自己腿邊的空位,說:“你坐這裡吧。”
然後往裡挪了挪,又轉身睡去了。
李牧也選擇盤腿坐在地上,肩膀靠着床和牆壁的夾角處。
這下就很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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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桕帆徐徐垂落,跳闆“吱呀”一聲搭上了青石埠頭。江玉和小白快步走下船,李牧也拎着包袱在後頭跟着。
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家豆花鋪子邊停下。
江玉娴熟地叫了兩碗豆花,往自己碗裡添了幾朵鹹菜,埋頭認真品嘗起來。
李牧也坐在小凳子上有些局促,腿腳根本伸不開。
江玉見他囫囵兩下就把豆花吃了大半,頗有些不滿:“你都沒嘗到味。”
她往對方碗裡瞧去,裡面竟然什麼都沒放!
“你怎麼不加鹹菜!”
李牧也擡頭對上江玉驚訝的眼神,說:“我吃不慣太鹹。”
“那也不能吃淡豆花呀。”江玉覺得他那半碗豆花算是白吃了,他吃得那樣快,卻還是慢條斯理的樣子,顯不出一點狼狽。
江玉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吃豆花的時候。豆花裡散着幾段小蔥,擺在桌上像一塊比她臉還大的淡黃色銅鏡,滋滋返着光。她被那香氣饞得不行,抄起勺子就埋進熱氣裡吃了起來。
隻一口就被燙得龇牙咧嘴,哇哇哭了起來。
劉超那時候臉上還沒長麻子呢,拍着二哥哈哈大笑。劉越這才看到江玉被燙得通紅的嘴,趕忙起身去要水。
大哥二哥,現在也不知脫身沒有。
她馬上回過神來,制止了李牧也再次捧起豆花的動作:“等等!你加點糖試試呢。”
李牧也疑惑:“豆花裡能加糖嗎?”
“當然能了!”她說着就向掌櫃的買了一小碟糖,遞給李牧也:“你試試?”
李牧也半信半疑地将糖撒在剩下半碗豆花上,舀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