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下來,劉超吃什麼都覺得像是在嚼饅頭,跟上次在梁府私船上時根本沒法相提并論。相比之下江玉就顯得随和許多,單喝粥就把自己吃得飽飽的,神清氣爽地站到甲闆上吹風去了。
劉超想不明白為什麼江玉上了幾次船後就愛上吹風了,他隐約記得這妹子小時候是恨怕冷的,如今雖天氣轉暖,但艙外江風瑟瑟,再怎麼着也稱不上涼快。
不過她既然愛吹風就讓她吹吧。此商船一路北上,往後隻會越來越冷,到時她被那風一凍,就會老老實實回屋去了。
然而李牧也完全不贊成她這一吃完飯就出去吹風的行為。俗話說避風如避箭,商船條件不比私船,若是不慎感染風寒可就糟了。
說起來,江玉雖颠沛流離過了十幾年,卻從來沒出過江南一帶。眼下開到海域了嗎?這裡的水看着好清澈平靜,江玉印象裡的海水是澎湃兇猛的。
“江玉。”李牧也站在艙外,朝着不遠處叫她的名字。
小白很合時宜地從客房裡竄了出來,正好在她轉身時朝她奔去。江玉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忙斂了神色往艙裡走去。
李牧也見她走到跟前,從身後摸出個袋子,輕聲開口:“找回來了。”
準确來說,這是一個青布荷包。
這荷包應該是拿一小張靛青布裹成的,結繩處的顔色已經完全褪去,再往下才能隐約瞧出來是青色。
江玉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花燈節那晚被小賊扒走的那隻荷包。
“你真的把他拿回來啦!”她高興壞了,雀躍地簡直要飛起。
荷包還是鼓鼓的,看樣子是沒在小賊那兒受半點委屈。
江玉眉飛色舞:“我以為你忘了呢!嘿嘿,其實我也差點忘了,難怪我這些天總覺得心裡堵着點什麼。不過我先前追那麼賣力都沒追到那孩子,你什麼時候找到他的呀?李牧也,你真的好厲害耶!”
“姑娘言重了,此事并不那麼難的。”
“你在哪找到他的?”她繼續問,欽佩地上下打量着面前這位英姿飒爽的俠客,“他見着你,是不是吓傻了。”
“西街。”李牧也說,“他發着高熱,沒見着我。”
“啊?好,好吧。不過,再怎麼樣也不能偷東西的,偷東西不對。”江玉神色有些暗淡。
他看出江玉眼底幾絲複雜的擔憂:“他一個人住,不過我到那時,他剛好已經被人帶走了。”
“被人販子抓走了嗎?”
他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解釋說:“不是,被好心人接走了。他們會給他治病的,也不會虐待他。”
“那就好。所以他是被收養了吧。”江玉神色舒展,“那他們會給他念書嗎?我之前聽說過這樣的事。”
“嗯,我也聽說過,剛好遇上了。”
江玉努力不再想這事兒,又開始連連誇贊他的聰明和可靠。
李牧也有些局促,腦海裡又亂七八糟蹦出很多事來。
【小公子,你長得真好!】
【李牧也,你真的好厲害耶!】
他被江玉說得暈乎乎,不斷咽着口水。
江玉完全沒注意到他喉嚨滾了又滾,隻佩服李兄言出必行,辦事可靠不說,為人還忠厚老實。他前雇主隻讓他做個刺客,實在是太屈才了。江玉下定決心,以後若是飛黃騰達,一定要白紙黑字将他招緻麾下,好好善待這位賢士。
李牧也原打算等江玉問起此事後再将荷包拿給她的。他不擅長邀功,隻覺得這些皆是他分内之事。且這荷包雖小,裝的銀兩卻不少,全是他将那張完整狼皮賣了收回的錢。
他覺得江玉站在那裡吹風會着涼。但她看着很高興的樣子,若是将她叫回艙,她也許就不那麼開心了。
但她如果看到這個錢袋子回來了,應該會高興的吧。
江玉仍然叽叽喳喳,李牧也心道自己應該沒做錯事,她高興的時候總是會說很多話。
她見李牧也仍然舉着荷包,說:“你别傻笑呀,快藏起來,别再丢了。”
李牧也一愣,還沒說話,江玉就忙接口:“你是要請我替你收着嗎,那給我吧,我會善待他的。别站在外頭了,風大,小心着涼。”她雙手接過荷包,喜滋滋地将它塞進袖子裡揚長而去。
李牧也擡手欲要挽留,卻隻撈到一個背影,于是邊垂眸細細整理着衣袖,款步跟了上去。
他現在有些後悔沒早點說荷包的事情。
江玉先他一步進了房門,李牧也站在門口躊躇一番,決定還是不進屋了。正要擡腿離開,隔壁艙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李兄,好巧!”
他感覺自己幻聽了。
梁庭桉忙湊到他跟前,“诶诶,别走啊李兄。”
“你為何在這裡。”李牧也皺眉,伸手扯回被攥在他手裡的袖子。
“自那日書房對談,在下便與李兄相逢恨晚。如今同舟共濟不說,就連這艙房都似得了天意安排——”他指尖在兩房門楣上虛劃一道,“你看這不過丈餘的緣分,可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