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咳嗽了兩聲,假裝随意地問道:“趙……大哥最近心情怎麼樣啊,我聽說他情緒不是特别好……”
準确來說,是嚴重到自殺的程度。
趙錫又歎了口氣,眼尾的皺紋在他眯起眼時,又深了些,時間的軌迹如此深刻,十六歲的樓月沒看到這些。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上個月一回來他就在屋裡悶了三天,誰都不理,連飯都不吃了。”
樓月雙手捧着水杯,指尖焦慮地在杯壁上按壓,水波漾起,她心裡也不太平靜。
“應該是被人家姑娘甩了。”
趙錫下了結論,“我看專家說,遭遇斷崖分手後的自殺率是正常的五十倍!我看他就是有這個念頭,不想活了。”
樓月現在不僅手抖,腿也開始抖起來。
她真沒想到趙應東這麼……脆弱,不就是網戀嘛,怎麼還要死要活的呢?他不是這種人啊。
寒風拍擊着玻璃窗,樓月一口氣悶了手裡的白開水,嗓子眼有點苦,看起來比趙錫還無助。
“我……我就是聽說哥最近不太好,回來看看,沒想到有這麼嚴重。”
樓月面對趙錫很坦然地拉下圍巾,笑容苦澀地說:“要不我帶他去醫院挂個号吧,說不定是這段時間工作壓力大。”
趙錫哼了聲,“他連工作都辭了,說什麼壓力大,我看就是戀愛腦。”
屋裡的暖氣烘得樓月兩側臉頰燒得慌,她餘光瞥到牆角的金錢樹,這麼多年了,還是一派生機。
趙錫看着臉色驚慌的女兒,懊悔自己說得太多了,平白無故多一個人擔心,真不劃算。
可兒子最近的壓抑他看在眼裡,心裡也憋了很久,找不到合适的傾訴對象。
樓月低着頭,想起進門時趙應東那張兇神惡煞的臉,實在想不出他尋死覓活的場景,明明連鲨魚線都維持得很好,是準備在健身房被器械壓死嗎?
她感覺喉嚨又開始痛,杯子裡的水已經喝完了,樓月咽了口空氣。
她思考了會兒,轉而和趙錫說起其他話題。
卧室裡的趙應東完全不像屋外兩人想象得那麼頹廢。
他表情嚴肅地坐在電腦前,一點一點地看着聊天記錄,從高二開始,到現在,該有七年了。
七年間,先是陌生人,然後是網友,再到交心的朋友,最後是趙應東這輩子都沒法放下的愛人。
他定定地看着聊天記錄,現在已經看到第三年了,看到她抱怨宿舍背陰,回南天衣服總發黴,看到她因為舍友打遊戲,晚上總是失眠,看到她搶到喜歡的課,得意地跟他炫耀。
那時候他口口聲聲說她是摯友,可心思早就變得不純粹,看着她的抱怨,還在笑,又幫她網購了一大批幹燥劑和靜音耳塞,假裝沮喪地應和她的張狂。
趙應東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着挂着月亮頭像的她發來的消息,時而面露微笑,時而眼神陰沉,要是在場還有第二個人,一定會覺得這家夥是個神經病。
總會露出蛛絲馬迹,總能給他找到她的證據。
趙應東沒那麼容易放棄,他表情淡然,認真地整理線索,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親爹和便宜妹妹已經再幫他預約挂号了。
幫他挂的是精神科,擔心他因為失戀而抑郁,要挽救他的生命。
趙錫視頻号關注了二十個心理學專家,每個都對趙應東這種狀态進行過分析,趙錫看一次,心驚一次,在他眼中,隔壁卧室的趙依萍也差不多快要跳江了。
“必須進行幹預了!”
樓月被他的焦慮感染到,加之心裡有鬼,更加擔憂。
“您是怎麼發現他要跳……呢?”
趙錫歎了口氣,看着陽台,想起上個月他晚上回家,看着趙應東站在牆角,腿都擡上去了,頭還向下看,他差點被吓死。
“我一回來,他就扒着牆角不放,哭着喊着要跳樓,大冬天,隻穿了件睡衣,真的是瘋了。”
在長輩藝術化的加工下,趙應東已經是一個情緒不穩定,尋死覓活的男人了。
樓月焦灼地翹起二郎腿,指尖被她摸得都要啞光了,小聲說:“你有沒有和他談過?”
趙錫拍拍大腿,“怎麼沒談,我跟他掏心掏肺聊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要我找個酒店,要提前安排訂婚儀式。”
樓月瞠目結舌。
趙錫:“你是不是也沒看出來,你大哥還是個情種,就是精神不太正常,我也不好勸了,年輕人非要網戀,這下好了,連人家姑娘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死要活的,一看就是備胎。”
樓月屁股長了倒刺似的,怎麼坐都不舒服,聽到趙錫的話,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說。
“我……我改天勸勸他。”
趙錫看了眼那扇緊緊關着的門,眼神裡充滿擔心。
樓月感覺自己在玩真人版狼人殺。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誰都想象不到,趙應東會為情所困到這種地步。
他失戀自殺的傳聞流傳太廣,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同學的孩子,都知道了他被愛情打擊得太嚴重,喪失了對生活的期望,别說工作,連命都不想要了。
雖然,這應該算是一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