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覺得他有點像年輕版的牛爺爺。
飯局到最後,房間裡隻剩下真正的四位主角,其他人酒足飯飽,先行離開。
樓雁起身打開包廂的窗戶,換一換室内渾濁的空氣。
趙錫從圓桌下取出一個粉色的包裝盒,笑着遞給樓月,說這是見面禮。
他喝了點酒,不像剛剛進門看到她時表現得有些局促,像看一個自家小輩那樣看着樓月,很友善。
樓月故作驚喜地接過盒子,一邊說謝謝,一邊站起來想給他敬茶。
狹小的空間裡,樓月的裙擺擦過趙應東的手臂,他皺起來眉頭,表情又冷了幾分。
樓月是故意的。
她坐下來後,裙子的木耳邊又蹭過那塊皮膚。
因此,當樓雁給趙應東遞禮物時,他伸出手接過那個大大的袋子,順手扯了幾張紙,在自己胳膊上擦了擦。
趙錫誤以為他這是在嫌棄樓雁的禮物,臉色不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兒子,不好當着樓雁母女教訓他。
這場聚餐算不上多麼愉快,分别的時候,樓雁和趙錫在街邊說話,他們的孩子各自站在一邊,一個在看月亮,一個在看地面。
樓月心裡有種迷茫。
她從前不能把外婆家當作自己的家,來到媽媽身邊後,以為這将會不一樣,然而這個變故又告訴她,她想象中的家,還是很遙遠。
她握着手裡小巧的盒子,隐隐約約覺得喉嚨有點痛。
那場聚會過後,樓雁和趙錫結婚的事情被放到台面上,以樓月心驚膽戰的速度推進。
她在那之後發燒了三天,原因是那天包廂空調溫度開的太低,她正好坐在吹風口,挨了好幾個小時的冷風。
等樓月從高熱中蘇醒,樓雁已經辦好了結婚手續。
二婚沒那麼多講究,他們甚至沒辦婚禮,隻是找了些相熟的人定了幾桌席面,就草草揭過了。
樓月甚至沒在家裡看到喜字。
生活好像在波瀾不驚地繼續向前,隻有她被驚濤駭浪壓在海面下。
月考成績剛出來的那天,樓月搬到了趙家,她隻有一點點行李,甚至填不滿行李箱。
趙錫家是修車的,前面的二層小樓是修車廠,後面的院子就是趙家父子住的地方。
那裡有好幾間閑置的房子,安放一個樓月輕而易舉。
樓月擁有了自己的卧室,和趙應東隔着一層樓,再也不用和媽媽擠在一起,就算一個人在房間裸.睡也能毫無壓力。
但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趙應東是體育生,和樓月同級,不過在普通班裡,成績并不好看。
樓月那天下午回家時,特地先去媽媽的服裝店看了看,然後才坐上公交,回到趙家。
她這次成績一般,年紀第十三名,沒有獎學金,隻有一個獎狀,心情不算好。
公交晃晃悠悠,停在路口,樓月又走了一段路,看到趙家修車行的牌子後,磨磨唧唧地走進去,門口就遇到趙應東,他握着洗車的水龍頭沖車,看到她進來,瞟了眼那張卷起來的成績單,表情又黑了點。
樓月生怕他把水濺到自己身上,躲在門口,等他洗完車才走進卷簾門内。
她現在隻知道趙家修車行的位置,但是對趙家住宅的入口還不太清楚。
趙應東若無其事地把水泥地上的污水掃開,動作很快,樓月的闆鞋上立刻多出了幾個泥點。
樓月不清楚這算不算挑釁。
她看着他無所謂地繼續掃水,沉默了幾秒,開口說:“哥哥,家裡的門在哪裡?”
趙應東動作僵硬了下,又好像沒聽到似的,繼續掃。
樓月:“趙應東哥哥,小東哥哥,東哥哥,趙……”
趙應東忍不下去,丢開手上的掃把,擰着眉問:“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樓月無辜地說:“我以為你沒聽到呢,哥哥。”
趙應東眉骨高,眼眶深了些,他高出樓月一個頭有餘,就這麼堵在樓月跟前,頗有些恐吓的意味。
樓月心裡有些打退堂鼓,但她認為這是和趙應東的初次交鋒,要是這時候落了下風,後面很難再找補回來。
她的卷毛毛毛躁躁地堆在頭上,校服大了些,明明隻和趙應東差八個月,但她看起來還像個孩子,而趙應東已經算青年了。
欺負小孩子一點兒也不光榮。
趙應東看着她故作無畏的臉,那裡的倔強倒是真情實感的。
“從旁邊那個門拐進去就是了。”
趙應東先敗下陣來,繞開樓月,把掃把扶起來靠在牆上,再也沒看她。
樓月覺得自己赢了,身體不再緊繃,松了口氣,小心地看了眼那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推開了那扇門。
門開了。
樓月看到自己未來的“家”,雙手握着書包肩帶,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應東在樓月踏進院子前朝她看了一眼,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的手表——正是吃飯那天,趙錫送出的見面禮。
而那個手表,其實是趙應東親自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