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等我,”千桃踉跄了幾步,停下後真就要先去付錢,臨走,還是不放心地回過頭跟葉葉說:“我馬上就出來了。”
葉葉便朝她擺手:“哎呀,快去吧,肯定等你!”
千桃點頭笑了下,也顧不上什麼腳瘸不腳瘸了,進去交了錢,跟掌櫃三言兩語說清楚,趕忙就出來跑到葉葉那兒,也成功看到了躺在他們身後的魍魉。
也算是有驚無險了。
她微松口氣,佯裝不知詳情:“葉葉,你的兩個同伴找過來了嗎?”
葉葉沒啥心眼兒地糾正:“是我去找的他們才對。”
所以果然是她無聲無息把人帶走的。
千桃眼眸微黯,雙拳不自覺攥緊,徹底意識到弱水司面對的,是一個怎樣強大的存在。
如果說若水國最強的大祭司和天生偉力的邪君表達出了三分力量,從葉葉當前展露的實力來說,她至少有九分。
是他們的三倍,可能還不止。
葉葉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她在心底列成了頭号危險敵人,問道:“桃子,你知道怎麼解千水化骨毒嗎?”
千桃心思一轉,對暗中跟來的弱水司同伴下了個撤退的手令,說道:“真正要解毒得去王都求見女王陛下。”
“啊?這麼麻煩?”葉葉看了眼羽言,這不就跟他說的一樣了,“那你們想怎麼去?”
雖然她也不是不能一拖三,但還是得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才對。
千桃對這一帶熟悉,也知道自己中毒的身體的不耐使,便道:“我們租一輛馬車吧。”
葉葉自然沒有異議,羽言也就悉聽尊便了。
不多時,馬車和車婦都已妥當,一行人坐上馬車後,立即啟程。
葉葉以怕悶為由坐到驅車的車婦身邊,一路欣賞沿途景緻。
等離開安水後,便進入了最近的州城。
城中街道寬闊,道旁房屋鱗次栉比,除了貨物齊全的各式鋪子,貨郎、攤販更是積滿街道,像池塘裡成群結隊的小魚兒,令人眼花缭亂。
由王庭派下來的采風官敲打着木铎,便有州民上前便上前獻上本州最新的民歌民謠。
“維鵲有巢,維鸠居之;之子于歸,百兩禦之。維鵲有巢,維鸠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将之。維鵲有巢,維鸠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獻歌的是一個已經嫁人的年輕男子,風度從容、面帶欣悅地唱出這首名為《鵲巢》的婚禮贊歌。
不少熟悉這首曲子的人與他和聲而唱。
車婦走南闖北,亦熟知這一帶的民歌,也放緩了速度,跟着豪情萬丈地唱起來,因着氣勢不凡、音色高亢,顯得尤為出類拔萃,倒像與那少夫隔街對唱一般,引起一陣喝彩。
葉葉随着旋律輕輕打拍,搖晃着腦袋,絲毫沒有察覺馬車内兩人不約而同向她投來的視線。
魍魉悠悠轉醒時,耳旁就是這樣一首樸素而喜慶的民歌。
雖然被門簾所遮擋,他還是下意識望向了葉葉。
羽言與他不約而同。
千桃雖身子上不大爽快,敏銳程度卻始終維持在一定水準之上,便察覺到他們似乎對葉葉都有一種歡喜的期待。
這...就有意思了。
緊接着,車窗外又傳來另一首民歌:“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嘒彼小星,維參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
唱歌的是一位四十歲飽經風霜、神情滄桑的大娘,曾是當地一位為官府辦事的小差役。多年勞苦的工作,讓她隻能以命薄自我勸慰,唱起這首曲調悲怨的短歌時,感情豐沛,慷慨激昂,格外動人。
街道上不複剛才的熱鬧,能感其情的人,不免扼腕歎息,由人推己,最後都傷感起來。
車婦無聲歎氣,揚鞭匆匆逃離此處。
此時,鏡子裡的景緻也已然大變。
小人從紅妝十裡的婚姻現場,轉而到了一個天空閃爍着小星星的夜晚,他跟着天還未亮就離開暖被出行的小吏,看她一面趕路,一面苦中作樂,腳底踩着拍子,不斷唱着《小星》。
這是鏡子根據歌曲生成了對應的MV。
鏡子陶醉在這一片天地凄清中:“什麼叫‘聲振林木,響遏行雲’我今天算是見識了。”
閱曆有限的葉葉雖不能明确知道這種感情,卻也能被傳染到一種憂傷的情緒:“鏡子,你聽得懂嗎?”
“真摯的情感可以超越時空的限制,讓當事人的心境為另一個存在所了解。”鏡子說:“我聽她唱這首歌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夜幕之上三兩小星,道路上行人影隻,縱然這樣,她還是唱歌。看上去她好像已經認命了,其實,從沒有真正認過。”
葉葉沉默了。
鏡子很少深沉地說這麼長的話。
他似乎了解了那個大娘,成了她異時異世的知音。可大娘卻不會知道與她擦肩而過的另一個小天地裡,曾有過這樣一個非人的智慧體,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天道忌全,也許,遺憾才是一種不全之全的常态。
忽然,馬車裡傳來咚咚的聲音,魍魉在叫她:“阿姐。”
她拉開門簾,探了個頭進去,第一眼就看見坐在正中的魍魉,俊臉蒼白,眉眼間的戾氣和陰鸷被這股虛弱感沖散了些,顯得雖然危險卻不至于鬼氣。葉葉的顔控屬性仍在,她軟了聲勢:“幹嘛?”
魍魉指了指千桃:“她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