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尺被人慢條斯理地卷起,随手擱在雕花案上,謝雪明看向她,或者說,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她。
他從袖内取出一物,是一張薄薄的玉箋,繪着飛舞的龍鳳,上面的字迹遒勁有力,勝過顔筋柳骨。
“我拟了大婚來客的名單,你可有要添減的?”
婚儀當日的賓客?她在鎬京之中,并無談得上關系和睦的故人。
何況,請那些人來做什麼?
李瀛接過來,看清字迹,細眉微挑,名列其上的無一不是朝廷高官,王公士族,謝雪明竟是把整座鎬京城中最具影響力的人都請了過來。
甚至,連當朝天子的名諱也在其中。
至于某些故人,比如隴西李氏,曾經的謝皇後當今的謝太後,都不在名帖裡面。
時隔三年,再度想起謝花明,竟然是這種情景,李瀛心内并無漣漪,她隻是有些好奇,謝花明現下過得如何,
她心裡這麼想,也就直接問了,郎君垂眸望她:“在公主的封地,陳郡。”
謝花明和小公主在陳郡,而不是在宮裡當太後,這倒是讓李瀛有些詫異,既然她不在鎬京,那便不會有任何接觸。
隻是不知,對這樁驚世駭俗的婚事,她又是如何想的。
殊不知,二月北風呼嘯,将流言從鎬京吹遍天下,一路吹到陳郡。
自先帝殡天,謝太後随着公主回到陳郡,謝府足足平靜了三年,今日亦不例外,小公主正在院子裡堆雪人,和同齡的孩童打鬧在一起。
謝花明握着袖裡的暖爐,眼睛望着小公主,聽着耳畔心腹的低語,臉上溫柔笑意不減。
直到聽到首輔要娶妖妃為正妻,她攥緊了手爐,手指繃緊,兄長向來冷淡無情,規行矩步,竟然會為了李瀛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甚至廣而告之,要天下皆知。
……簡直荒謬!
謝花明閉了閉眼,慢慢松開手,語氣平靜得沒有波瀾:“……随他們去吧。”
她想了想,又道:“命人準備些賀禮,送去鎬京。”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兄長,他要娶妻,她怎能不聞不問。
可笑的是,李瀛曾是與她共侍一夫的妃嫔,現在又成了她未來的嫂嫂,要入謝氏族譜的謝夫人,何等荒唐無稽。
“……荒唐!”
面色頹然的青年怒而拍案,對高坐首位上的老人道:“太荒唐了!那位竟然要娶李瀛為妻,李瀛死了三年了,現在不知是人是鬼,無論她是人是鬼,她都是先帝的妃嫔……怎能,怎能……”
無論李綸如何說荒唐,李觀山隻是冷冷看他,“如今李氏沒落,謝黨當權,你二妹妹能做謝夫人,是我們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