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道長皺眉:“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不過此事幹系重大,大長公主還是讓那些兒郎先離開這裡吧。”
年輕的兒郎當然不願走,有八卦誰不想看。
大長公主微微皺眉,還是聽從青楓道長的話,讓他們離開。
正殿的門,開了又重新關上,沒了那些兒郎的身影在此,這大殿裡瞬間變得有些陰氣森森起來。
衆人眸光所及處,青楓道長突然廣袖一揮。
整個大殿陰風陣陣,吹得濁火搖曳,窗幔飄揚。
忽地一下,整個正殿陷入黑暗。
衆人驚慌中,幾團星光突然在閃現,落了地,一個個就變成了個小孩的模樣。
全都是全都是幾歲孩童的模樣,但是這些孩子身體透明,發着淺淺的微光。
最吓人的是,這些孩子全都是死前遭受折磨的模樣。
“鬼……鬼啊!”
不少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吓得驚慌失措。還有年紀大膽子小的,當場就給吓暈過去。其實不止那些大臣,上官君墨和陸淮商也是吃了一驚的。
尤其是陸淮商,他看着這些孩子的模樣,頓時想起了當初他找到這些孩子的場景,一時間心裡的感覺,反而是疼心多過了害怕。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是什麼地方?”
“不是說要帶我們回去見家人的嗎?怎麼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了?”
“你們是誰啊?”
那些孩子滿臉困惑,四下張望,一個個帶着可怕傷痕的臉龐,再看清楚那些大臣的穿着之後,而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你們跟壞人是一夥的?”
“是你們抓我的!是你們抓的我們!想讓我們來煉丹。”
“壞道士跟你們是一起的!你們身上有壞道士的氣息!”
“我要報仇,要像吃掉大壞蛋一樣吃掉你們!”
“我要報仇!”
孩子們逐漸變得失控,仿佛眼前的人全都成了他們的仇人。
大臣們被這個境況給吓到魂不附體,可是有人頂着巨大的害怕,還是認出了這裡面最小的那個孩子。
“安兒?是你麼?安兒!”
安兒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已經顯了兇相的他,突然又恢複過來。
他在幾個孩子的身後,看向那喊他名字的人,瞬間哭喊着沖了過去。
“外公!”
他想撲進外公的懷裡,卻隻是從外公身上穿過,砸到地上。
外公當即呆住,伸手想将他抱起,卻根本就碰不到他。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都已經死了,現在隻是魂魄而已,你當然碰不到他的。”
青楓道長的聲音,給他解了惑,也徹底粉碎他孩子還活着的希望。
安兒不懂死了是怎麼回事,他爬起身哭喊着還要撲進外公的懷裡,
青楓道長輕歎,廣袖再次揮動,眼前這些孩子的模樣,總算是恢複了幾分正常。
大長公主看着眼前的這幕,心裡有個很不好的預感,但是此刻人多眼雜,她一時間居然也問不出來。
青楓道長并沒有打算就此作罷,他手裡再次一揮,指尖赫然拉着一根鐵鍊。
而那鐵鍊的另外一端鎖着的,正是大家之前都曾經見過的雲峰真人。
比起看到那些小孩,這雲峰真人的出現更是讓人震驚,連上官君墨都被驚呆了。
“這……這不是雲峰真人嗎?”大長公主臉色隐隐發青,即便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衣袖下的手也有些止不住地顫抖。
實在是今晚上所見所聞,着實太過奇幻。
更奇幻的是,這位雲峰真人出現之後,大長公主與上官君墨的身上都浮現了淡淡的一層金光,仿佛是将他們二人都包裹起來。
這次的金光不是昙花一現,而是實實在在的出現與衆人的眼前。
随着雲峰真人腳步對他們的靠攏,兩人身上的金光就會跟着變的濃烈。
青楓道長甩手扯了鐵鍊,将雲峰真人拉退出去之後,兩人身上的金光也會跟着減弱,直至消散。
陸淮商看着這幕,忽地猜測,這層金光,莫不成就是青楓道長說的龍氣?
“這個人手上沾染了不少的罪業,撞到我的手裡,也是他合該有此劫數。”青楓道長眯眼,忽地一甩鐵鍊。
那鐵鍊帶着微光,啪地一下抽在雲峰真人的身上,打得他透明的身影好似快消散了一半。
“住手!别打别打了仙人饒命我……我知道錯了!”雲峰真人疼得在地上翻滾哭喊起來。
青楓道長冷冷地吐了個字:“說!”
“是……是我說。”
雲峰真人攤在地上,好半響才坐起身來,低喘着交代自己的事情。
“我原……原本是在方外遊走的散修,因緣際會認識張墘,原本……原本我是不想參與這些俗世裡來的,但是修道之路太過艱難,我修為上不去,便隻想尋個地方落腳紮根再尋機緣,後來……後來張墘找到我,說能派人幫我去找一些靈草靈藥來助我煉丹,但是他需要我幫他鞏固張家在朝中的地位,我原本想着這就是小事一件,就答應他了,誰知道會……越陷越深……”
雲峰真人抹了一把臉。
他被張墘引薦帶入了宮中,原本約定隻要在宮裡呆一年就走人的,但是這宮中,皇帝有龍氣護體,他作為一個修士,雖然不可掠奪龍氣,但借其來增加修為未嘗不可。
雖然可能修行緩慢,但總好過他四處碰壁。
但是後來,張墘給他尋了許多煉丹的書籍,也确實是讓人幫他找了不少的靈藥靈草助他煉丹。
他一開始也得心應手,但是一切都在兩年前,皇帝詢問他能不能煉出駐顔丹,或者長生丸的時候,而開始變得不可收拾……
雲峰真人長長一歎:“别說什麼長生丸了,就是駐顔丹都不可能,但是皇上說他早前曾聽聞紫薇觀有位道長本事了得修為高深,雖是早已年過百歲卻依舊還是年輕俊美,他也想千秋萬代便對我有此要求,我也沒有辦法,我雖然是方外之人對上天之子,也無能為力,碰巧,張墘送來的那些書籍就有些偏方,記載了這駐顔丹的煉制方法,我為了向皇帝交代,就幹脆哄他說這是長生駐顔丹,隻是煉制此丹需要付出的代價不小……”
所有人的眸光瞬間看向那幾個孩子,心裡都有了猜測。
雲峰真人破罐子破摔:“沒錯,我跟皇上說了,要煉制這種丹藥,需要獻祭童男童女,我原本的意思是讓他知難而退,誰知道……”
衆人震驚,隻覺得心頭發寒,難以置信。
大長公主更是白了臉色:“他……還堅持讓你煉丹?”
“煉了,從兩年前就開始煉的。”雲峰真人道:“期初時一粒丹藥能管數月,但數月之後若不立即服下第二課,他就會比之前衰老的更快,我不敢讓他發現,就掐算着時間給他服用,他一直都沒有發現……”
“兩年前煉丹也是用了童男童女嗎?”陸淮商忍不住開口。
雲峰真人:“那會不敢把事情鬧大,就派了張墘去京城外,花重金夠買那些家裡不要的孩子來煉的丹。”
陸淮商呼吸猛地一緊,身側的手死死握成了一團。
兩年前開始的煉丹,那這兩年究竟是被害了多少孩子?
雲峰真人自己都記不清了,煉得多了,他自己其實也都麻了。
“原本……原本我跟皇上是沒打算在京城動那些孩子的,但是祝太師當初為了謝家的事與皇上嗆過,險些弄得皇上下不來台,碰巧皇上的丹藥吃完了需要繼續服用,皇上突然想起祝太師有個三歲孫兒,便……便讓人将那孩子給擄了。”
幾個孩子中,安兒聽着這些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在說自己,外公就承受不住跪地痛哭起來。
安兒怔怔的什麼都不知道,但看着外公哭他也想哭。
他冷冰冰的小手捧起外公的臉,奶聲奶氣地說:“外公,不哭不哭,安兒給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安兒外公哭到說不出話來,隻能将他緊緊抱在懷裡,企圖捂暖和他冷冰冰的小身體。
雲峰真人看了他們一眼,又說:“那小孩體質特殊,煉的丹藥不成,皇上就派人又重新抓了小孩回來,但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孩子都受到國君庇護,他們煉的丹藥沒有一個是成功,接連抓了幾個孩子都煉不成丹,皇上才放棄了京城的孩子,又派人去京城外找那些窮苦人家的小孩,但……還沒消息回來,我就……就被仙人給殺了……”
說到此,雲峰真人突然激動起來,轉身跪倒在青楓道長的跟前:“仙人饒命!我所有的事全都交代了,沒有丁點的隐瞞求仙人饒我一命,不要再給我打魂飛魄散了啊!我一定潛心修煉好好地給那些孩子祈福超渡求仙人給我一個機會!”
“行了,閉嘴吧。”
青楓道長略微不耐,他手一揮,雲峰真人就驟然消失在正殿裡面,仿佛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陷入黑暗的正殿,瞬間恢複了幾分光亮,連之前熄滅的燭火,也跟着亮了幾根。
“凡塵俗世我等方外之人本是不該牽涉在内的,若是欠了恩,便需得還恩,我當年曾經為謝城安所救,欠他一命,而今再入這紅塵隻為還他的恩情,保他的子孫。我曾為紫薇觀觀主,也是皇帝口中的那位道士,因我之名,讓皇帝尋上岔路殘害無辜百姓,我入宮本就為解此事而來,還這些孩童一個解脫。”
青楓道長的聲音忽地響起,清清涼涼不卑不亢,整個仙風道骨之感,似瞬間撫平了所有人心裡的惶恐。
“為君者不仁,視百姓黎明為盤中肉,已違天道,皇帝之死,是天罰,如今真相公布在爾等眼前,此事查或不查,爾等自行決定。”
查嗎?怎麼查?
在場衆人全都低頭看向地上的這幾個孩子,他們誰都不會忘記,這幾個孩子之前還顯露兇相說要報仇。
如果皇帝是被這些孩子所害,那隻能說死有餘辜!
不查?真告訴皇帝死于圍場,被野獸分食而亡?
那百姓将如何看待皇家,其他不知真相的大臣又如何應對?
青楓道長也不等他們商量出來,便徑直朝着大門邊走去。
他開門出去時,突然想起什麼,又扭頭對裡面的大長公主道:“這些孩子,我給他們三天時間斬斷俗世因果,勞煩你派人送他們回去與家人團聚。”
大長公主狠狠閉眼,慎重應下。
青楓道長擡步走向外頭的時候,一扭頭就看到鄭溫書在門外白着臉色,也不知道是在這裡等了多久。
但仔細一想,青楓道長就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這裡。
“你放心,因果已斷,他們的事現在與他都沒有關系。”
得了回複,鄭溫書狠狠松一口氣,
他朝着青楓道長深深作揖,再擡頭,眼裡的眸光變得堅毅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