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村在邊城城外,距離進城有一個時辰的路程,村子雖然不大,但村裡現在多的是老弱婦孺,至于村裡的兒郎大多早就參軍去了,除了遇上休沐時能回來的,如今還留這裡的要麼就是家中幼子,要麼就是這幾年才長大的少年。
這裡民風樸實,對事情的接受度也非常高。
比起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兩個男人成親的事在這裡真的不算什麼大事。
關鍵是這兩人都是村子裡如今頂頂重要的人。陳先生叫陳秋堇,是村裡現在唯一的大夫了,雖然村民都仰仗着他看病,但他從來不亂收費用,如果遇上哪家困難的,他不但不收錢反而還會幫扶一下。甚至于有時候他不是讓人賒賬,就是讓村民們用東西抵賬,這樣大的恩情,與他跟一個男人成親相比,真的太無所謂了。
而另一個陳先生的外子,他是三年前被陳秋堇救回來的,但這人醒來後失了憶又沒有地方能去,就被陳秋堇給留下來了,取了個喊他阿城。
陳家醫館除阿城,還有個十三歲的少年叫啞兒,也是在幼時被陳秋堇所救,他現在跟陳秋堇的關系,說是師徒其實論為父子更加合适。
不過早幾年啞兒喉嚨不好,說話有些吃力,現在已經恢複正常,原本瘦瘦小小的一個,自從阿城來了之後還會跟着阿城學武強身,閑暇沒事的時候,他就喜歡往山裡跑,去打些野味給陳秋堇補身解饞,有事的時候就坐在醫館當個小徒幫忙。
陸淮商見到啞兒時,對啞兒沒什麼别的異常,這少年雖然是在學武,但是本質上依舊能看得出來他曾經是苦人家的孩子,短短三年的學武,并不能徹底改變他身上根深蒂固的窮苦人的氣息。
倒是那位陳先生,舉手投足透着優雅惬意,還有那位阿城叔,一身豪邁,英氣難藏。
這兩人明明都不像是普通人,卻又住在這普通的村子裡。
陸淮商很想去查查他們的底細究竟是什麼,但仔細一想最終作罷。
一是因為謝言之現在的身體還需要仰仗陳秋堇,二是他如果當真這樣做了,也隻會得罪人,還有一點。
那位阿城叔可一點也不是個善茬。
單是回憶起跟他第一次見面時的眸光,陸淮商就笃定,這個人是見過血的。
而且,這阿城叔給他的感覺也有些熟悉。
“算了……”陸淮商輕輕歎息,坐在床邊抓住了謝言之的手:“一切還是等你醒來後再說吧。”
謝言之持續昏睡着,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不過之前他那蒼白的臉色此刻到是能看見幾分血色了。
客房裡,陸淮商守着謝言之不敢離開。
廚房裡啞兒正在給謝言之煎藥,他看着時辰拿起藥方對了一遍,又給砂鍋裡再放了一味藥進去輕輕攪動,門口阿城叔的身影突然過來。
啞兒有些意外:“叔,你平日不是最讨厭藥味的那?怎麼突然過來了?”
阿城叔笑歎着走到火邊,明明一臉嫌棄,非還要湊過去看看。
“沒什麼,我就是來看看這的藥煎得怎麼樣了。”
“還沒好呢,這暖盧植才剛剛放進去,一會還得再添上地黃心,哦對了,我之前去抓藥的時候,藥房裡的參片沒有了,僅剩下的兩片我都拿過來了。”
阿城叔皺眉:“他的藥還要用到參片嗎?”
“是啊,師傅說他身體太虛,隻能放兩片參片,多了他的身體會受不住,不放也不太好,藥效會大打折扣。”
“行,那我進山裡去找找。”
“啊?”
啞兒徹底呆了,心想他這叔什麼時候對看病的病人這麼上心了,還主動去幫忙找藥。
啞兒沒來得及問,阿城叔已經轉身了。
他步履微快,拿上背簍就要出去,可剛出院子時,就看到陳秋堇站在那裡,眸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詭異的,阿城叔感覺有些心虛。
“我……那個……咳……”
“你很在意那位陸公子的男妻嗎?”
陳秋堇開門見山。
他明明沒有生氣,語調也跟往日别無二緻,但是阿城叔就是感覺心虛。
陳秋堇也沒有生氣,隻是心裡莫名的有些發慌也有些不安,他徑直站到阿城叔的跟前,微微仰着頭看他。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你以前是不是認識他們?”
“阿堇……”
“你如果真的想起以前的事了,是不是就要走了呢?”
這個話阿城叔沒辦法回答。
如果是在之前他能斬釘截鐵地說他不走,但是現在……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認識那個孩子,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阿城叔輕歎一聲,坦白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這裡就被他牽動着,不可否認我很在意他,是十分在意,但這種在意是跟對你不一樣的,我分得清楚,你是我的發妻,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着你不管的,但我也沒辦法放着那個孩子不管,我雖然暫時沒有弄懂我對他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他隻是個小輩,是個很重要的小輩。”
這一席坦白的話,稍微撫平了陳秋堇的不安。
阿城叔又道:“至于離開的事,如果真有那天的話,我必定是要帶着你一起離開,絕不會把你單獨留下來的,不是因為責任或者是義務,就單純的是我舍不得你。”
“行了,我知道了。”陳秋堇有些不太自在地瞥開了眼:“你想去山裡就去把,記得多帶點幹糧,如果實在找不到也不勉強,過幾日城裡趕集的時候我們去碰碰運氣。”
阿城叔看他别扭了,眼底頓時帶了笑意:“你放心,最多三天,不管能不能找到我都會回來。”
超過三天不回,陳秋堇會擔心的。
把人安撫好了,阿城叔就跑了,那動作快的幾乎是眨眼就不見了。
陳秋堇看着他輕快的背影轉瞬消失,又想着這麼一把年紀的人了,有些話說起來也不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