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商之前就決定了要在這村裡暫時定居,用過早飯就去找村長商量買地建房的事,還把村長給驚呆了好久,完全不敢相信,他們這窮旮旯裡居然還有外來戶要在這裡落腳建房。
但這是好事,村長樂得立即開工,帶着人去跟陸淮商量地看價格多少。
醫館裡,謝言之雖然沒有出門,但精神肉眼可見的不錯,陳紹跟林雕在這裡守着,眼見他這兩日雖然依舊病着,但已經沒之前的時候吓人,心裡都狠狠地松了口氣。
陳秋堇用過早飯來給他做的針灸,之前的那次施針,謝言之人昏迷着,沒什麼感覺,現在人清晰了,那銀針紮下去的疼痛,酸爽到讓他暗暗把後槽牙都咬了起來,可這面上偏生要忍着裝作沒事的模樣。
他這樣子,讓陳秋堇眼底笑意更濃。
“你這樣,跟阿城還挺像。”
“嗯?”
謝言之有些意外。
陳秋堇笑了:“阿城也最怕針灸。”
而且針灸的時候,明明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偏偏還要逞強。
謝言之被他點破了,面上也有點尴尬,但心裡也更期待想要見到這位阿城叔了。
但是這位阿城叔進山後就沒有回來眼看着跟陳秋堇約定的時間都過了,陳秋堇也呆不住了。
最關鍵的是,外頭的天,又開始下雨了。
陳秋堇坐不住了,拿了蓑衣帶上竹簍就準備進山去找人,差點把啞兒給吓個半死,連忙沖到門邊去拉他。
“師父你冷靜冷靜,我們再等等,沒準叔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再說這幾天一直下雨山路濕滑,你要是在山裡出了事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叔他好歹會點防身的本事,怎麼着都比你安全啊。”
“哪就安全了?之前說了最多就呆三天的,可今天都快四天了他還沒回來,萬一是在哪摔着了怎麼辦?”陳秋堇急得推開啞兒就要朝外頭跑。
他們動靜不小,連客房裡的謝言之也聽見了。
陳紹怕他會突然出去,忙拿了大氅出來先給他披上。
謝言之順勢抓住領子,朝着門邊走去。
大門口,啞兒跟陳秋堇就在那裡拉扯,陳秋堇急,啞兒也急,可偏偏他們誰都說服不誰。
一直到大門外突然傳來男人低渾的聲音。
“阿堇,我回來了!”
謝言之聞聲,心尖跟着 狠狠發顫。
即便是好些年沒見過了,但時候父親的聲音,他還是一下就聽得出來。
一時間謝言之楞在了門闆。
陳秋堇也愣了一下,他扭頭朝門外看去。男人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頭上戴着個草帽,身上披着蓑衣,發現陳秋堇呆住的模樣時,他笑了笑,兩步跑進門來,解下身上的東西就順手給扔到牆角。
一轉身,卻對上陳秋堇愠怒的臉。
“不是說最少三天就回來嗎?你自己算算這都第幾天了!”
阿城叔有點心虛,也有點讨好:“我錯了,下次我一定注意絕對不會再食言,其實我昨天真的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但是我遇到了條蛇,被攔住了,就跟那蛇鬥了一會,結果追那條蛇的時候跑岔了道,才回來晚了,不信你看。”
阿城叔說着,又将背簍提了過來。
陳秋堇就順勢看了過去,結果反而被吓了一跳:“這麼粗的蛇?你被咬了嗎?這蛇有沒有毒?”
他忘記了生氣,急着連忙檢查阿城叔的身體。
阿城叔笑了。
“沒咬,就是摔了兩下,不過不打緊,我看這麼大的蛇挺難遇到,就抓了回來蛇膽可給你以入藥,蛇肉正好可以吃了。”
陳秋堇一聽,頓時又氣了。
這人是除了吃就沒有其他的要求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免得追求多了,小小的楓葉村還留不住他。
微微輕歎,陳秋堇将背簍裡的那條蛇拿了出來。
阿城叔怕他拿不動,連忙幫忙。
那條蛇很粗,比一個成年男人的手臂都還粗兩分,陳秋堇仔細一看,也認了出來。
這是菜花蛇,不但沒毒,而且還能吃的。
想到這,陳秋堇扭頭朝客房看去,剛好就看到謝言之的身體。
“你運氣挺好,吃點蛇肉,能幫你驅寒,調養你體内的寒氣。”
謝言之沒有聽見,他就立在門邊,眸光緊追着那位那位阿城叔的身影,連自己的眼眶什麼時候紅了都沒注意。
阿城叔也是下意識地跟着扭頭看他,比起謝言之眼眶微紅的模樣,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裡卻沒有之前那種怪異的感覺了。
很奇怪,明明這孩子之前出事的時候,他還跟着擔憂得緊,但現在人醒了,阿城叔卻感覺不到他跟這孩子之前的那種的特别了。
這境況,阿城叔自己都困惑了。
“那個……你醒了啊,身體應該沒什麼……”
“爹……!”
前頭的孩子突然開口,連披在身上大氅都不要了,就徑直跑了過來。阿城叔人呆住了,沒反應過來,那孩子就跑他懷裡,一把将他緊緊抱住。
“你……”
之前那種怪異的感覺,突然又在心口冒了出來,讓阿城書怔住,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抓着他的肩膀。
謝言之也再控制不住,緊抱着人,啞聲埋他懷裡嗚咽了起來。
這真的是他爹。
以前能跟他勾肩搭背,還能追着他到處亂跑。
離家三年,父子間沒見過面,等有消息的時候,卻是他戰死沙場,謝家滅門的結果。
别說謝言之現在的身體年紀還小,又正逢病榻精神虛弱,就是他自己原本的模樣,未必能受得住這般的突然相見。
這是他想了兩年,整整五年都沒有見過的人。
此刻就這麼站在他的眼前,能說能笑,還有餘溫,而不是冷冰冰的屍體,更不是孤零零的墳丘……
“我見到你了,我終于見到你了……”謝言之壓了聲音,不自覺的帶了顫意,連抱着人的手都下意識地用力再用力。
好怕這個人隻是幻覺,是臆想。
“你……”阿城叔怔住,人似乎徹底呆了,他看着懷裡這孩子瘦弱的肩膀,喉嚨像是哽了石塊,居然說出話來,呆愣愣的樣子,半響了才輕輕低拍着謝言之的後背。
像哄小孩一樣。
一樣呆住的還有陳秋堇以及門邊的啞兒。
他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聽錯了。
而陳秋堇在怔愣好一會之後,才終于反應過來,阿城叔為什麼會突然對這個陌生的孩子,有着超一般的擔憂與在意了。
這是……父子天性的使然。
即便是已經忘記了所有,可是心在第一眼的時候,還是能認出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