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一露出一口白牙,真心稱贊道,“姑娘這名字真是朗朗上口,令人難忘。”
魏蓁适時開口,“趙姑娘行事磊落,俠肝義膽,為何要做打家劫舍之事呢?”
趙十一借着手中的樹枝将野豬翻了個面,她歎了口氣,“不是我想做,是這世道,逼得人做。”
“我與這些姐妹們本來也是良民,大家安分守己。隻是年年打仗,村中的壯丁去了戰場就再沒回來過。不僅如此,這些狗官還增加賦稅,交不了稅,就要被抓去充勞役。沒了活路,我憑借着有幾分氣力,就帶着姐妹們逃了,躲到山上以盜寇為生。”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趙十一說地輕巧,但宋虞是輕身經曆過這些酷吏對百姓的壓榨,她很能理解趙十一心中的不甘與憤怒。
“但是我從不搶劫老百姓的東西,隻去搶達官富商的錢财。他們那些錢,來得不義,就是搶了,也沒什麼。”趙十一轉過頭看了眼圍着鍋吃飯的手下,“不這樣做,大家都得死。”
趙十一沒讀過書,也不知道仁義禮智信,但她劫富濟貧的俠義之舉,卻不知比朝堂上的公卿強了多少。
魏蓁在一旁靜靜聽着,此刻她緩緩開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但盜寇終歸不是正道,不知趙姑娘今後作何打算呢?”
趙十一将手邊的幾根樹枝扔進火堆裡,噼啪作響,“我不過是賤命一條,也沒想活多長,哪天被人殺了黃土一埋也就算了。”
她頓了頓,“不過,你們聽說過宋虞嗎?萬軍之中斬殺潼州刺史阮武,封侯拜将,天下震爍,實在是令人敬佩。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夠像宋虞一樣,那我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趙十一不知道的是,她口中這位震爍天下的女将軍此刻正在被朝廷通緝。她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看着野豬留哈喇子的人就是宋虞。
魏蓁神色如常,她輕聲說道,“女子當然也可以上疆場建功立業,我相信這樣的日子不遠了。憑趙姑娘這身本領,定能在這亂世中嶄露頭角,成就骁勇。”
野豬肉靠地外焦裡嫩,滋滋冒油,趙十一掏出腰間的匕首,将肉分給了宋虞和魏蓁,又把剩餘的肉賞給了手下。宋虞一路逃命,幾乎沒怎麼好好吃飯,此刻也是餓極了,狼吞虎咽絲毫不顧形象。
趙十一也不遑多讓,她大口吃肉,透着一股豪邁。
反觀魏蓁,慢條斯理地吃着,一舉一動都優雅端方。
宋虞填飽肚子,這才擡頭開始四處打量。盯着趙十一看了半晌,她有些好奇地問道,“诶,你這身錦袍,看着挺貴的,是從哪弄的啊?”
趙十一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明黃錦袍,“哦,你說這個啊,搶的。幾日前前有一隊人馬從青州過來,跟了十幾車的箱子,我就搶了。那裡面全是好東西,錦緞珠寶黃金玉石,應有盡有,這個錦袍就是從箱子裡拿的。”
魏蓁垂眸不語。趙十一身上的錦袍是出名的青州錦,織法繁複,耗時費财,不是普通官吏能享用的。隻有皇宮貴族才有資格穿青州錦。
“趙姑娘可還記得那隊人馬的旌旗?”魏蓁問道。
趙十一皺着眉回憶,“旗上右邊好像有個韋字,我不大識字,認不全。”
魏蓁聽出端倪,“我猜測,應該是寫的是韓字。你劫的應該是青州牧進獻給韓泰的壽禮。”
趙十一震驚,“你是說,我劫的是當朝宰相,韓泰的壽禮?那我豈不是完了?”
宋虞和魏蓁對視一眼,心不由沉了下來。若真是如此,那趙十一就危險了。
趙十一還在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變故卻在此時發生,倏然,一直箭雨從天而降,朝着它們鋪天蓋地而來!
在小樓中晾曬棉布的婦人們被一箭射中,直直從樓上掉了下來,其餘人見到此情此景,倉皇逃竄,場面一片混亂。
宋虞面色一凜,護着魏蓁從山洞中逃了出來,閃身躲在粗大的樹幹後面,趙十一常年殺人越貨,對危險非常敏銳,她大聲喊道,“姐妹們,有埋伏,隐蔽!”
說話間,趙十一靈活地翻滾至山坡後面,山石後面隻露出一雙眼,謹慎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須臾之間,便見一面繡有郭字的旌旗從東邊而來,烏壓壓的鐵騎緊随其後。馬蹄聲震地腳下的土地顫動,細碎的石子從山坡滾落,聲勢浩大。
郭勇身披盔甲,聲如洪鐘,“大膽草寇,竟敢劫掠朝廷貢品,還不快束手就擒!”
郭勇奉丞相的旨意,鎮壓劫掠貢品的山賊,隻因趙十一她們的行蹤隐蔽,山中道路又錯綜複雜,他們在山中繞了幾日,才找到趙十一的巢穴所在。
魏蓁壓低聲音對宋虞說道,“是韓泰手下的大将郭勇。他應該是奉韓泰旨意來鎮壓趙十一這群草寇的。”
宋虞屏息凝神,望着郭勇沒有說話。
趙十一看到郭勇率領的精兵,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但現在後悔也無用,她咬緊牙關,握緊手中的長矛,大喝道,“姐妹們拿好家夥,給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