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龐勳的太守府比起來，這座府邸便樸素了許多，沒有绮窗雕梁，漆畫金飾，甚至可以稱得上簡陋。庭院的池塘裡是一片枯萎的殘荷，藕蓬倒伏。

兩人被領進會客堂，站在原地等候。

須臾，丹漆屏風後才緩緩出現一個人影，卻不是臨封太守張允，而是一位老夫人，身後還跟着兩個婢女。

老夫人一身樸素布衣，花白的鬓邊隻有簡單的素钗裝飾，但周身卻散發着威嚴的氣勢，令人望而生畏。

“老身張氏，乃太守張允之母，因犬子卧病在床，便由我待為會客。”

蒼老的聲音響徹屋内，一股上位者的威壓不言自明。

魏蓁率先開口，“晚輩魏文郁見過老夫人。”

宋虞見魏蓁行禮，她也有樣學樣，“晚輩宋虞見過老夫人。”

孟婉端坐在席上，她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并不說話。

魏蓁繼續說道，“我們二人此次前來，正是想投奔太守麾下，為太守效力，不知太守何時病好，可以接見我們二人？”

孟婉卻緩緩開口，“我兒如今卧病在床，近日都不方便會客。我是老了，但有一些事還是可以拿主意的。”

魏蓁卻笑道，“有老夫人這句話，那我們就安心了。我一向知道，老夫人愛才納賢，定然不會拒絕我們的投誠。”

孟婉聽完，摸了摸自己的素钗，溝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魏文郁之名當年享譽洛京，十六歲時便寫出治世策，王邕贊譽有“王佐之才”。隻是可惜風陵魏氏因謀反被滅族，實在令人歎惋。若文郁當真願意留在臨封，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孟婉看了眼宋虞，“至于宋将軍，如今可是朝廷緝拿的欽犯，恕老身不敢窩藏。”

宋虞和魏蓁對視一眼，看來眼前這位老夫人早就把她們倆摸得一清二楚了。是巧合，還是早就猜到她們會來投奔？

魏蓁面不改色地沉着對答，“當今朝廷，早就被亂臣賊子竊取，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皇室無道，才緻使百姓倒懸，老夫人難道還要聽任僞朝之令嗎？”

堂内沉寂。

過了半晌，孟婉才緩緩說道，“僞朝還是正統，都不是我們可以評說的。如今臨封自顧尚且不暇，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

一陣穿堂風過，将雲紋帷帳吹起。

魏蓁淡然說道，“若是我們能解臨封之難呢？不知老夫人可願收留我們。”

張氏面色一凜，她審視着魏蓁和宋虞，“就憑你們兩個女子？”

宋虞見兩人說話，自己也插不上，剛巧看見漆案上擺着一盤橘子，她便随手拿了一個，正要将橘瓣塞進嘴裡，便感覺到了孟婉銳利的目光。

宋虞以為孟婉是惱自己吃獨食，她沖着孟婉微微一笑，伸手将橘子遞過去，“來一個？”

孟婉臉沉地更加厲害。

魏蓁早已習慣，見怪不怪，她伸出兩指沾上茶水，在案上繪出臨封周邊的地形，“臨封郡對外，北有永安崔治虎視眈眈，南有永州卓诩陳兵邊境。對内，則是内庫空虛，兵馬不足，我推測，臨封兵力恐怕已不足五千。”

孟婉揮手讓侍奉自己的兩個婢女下去。

魏蓁所言，正指臨封要害。北邊的永州崔氏百年來雄踞于青州，自貞佑之亂後，趁亂擴張自己的勢力，如今青州北部三郡都在崔治的掌控之下，勢力正盛，銳不可當。所有兵力都集中于自己的鄰郡許中，一旦許中被攻陷，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臨封。

孟婉早就派兵前去支援許中，但卻是節節敗退，如今臨封境内兵力早已不足。南部的永州此刻也蠢蠢欲動，臨封已經是危在旦夕。

盯着魏蓁那張清瘦的臉，孟婉沉聲問道，“你有何辦法？”

魏蓁笑得和煦，胸中似有丘壑，“您苦心維持的桃花源，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覆巢之下無完卵，在亂世之中，沒有誰能獨善其身。想要在這亂世中保有一襲之地，隻有争，而重中之重，便是兵權。如今男子在戰場上厮殺，十不存一，所剩無幾。再過不久，便是女子的天下。若臨封能先天下一步，組建一隻堅不可摧的女軍，誰人能不忌憚三分？”

“老夫人一向鼓勵女子走出家院閨閣，想必也存了這個想法吧？”

沉默半晌，滄桑的聲音才響起，“不錯，我曾經确實有此想法。然而，要組建女軍，并非易事。如今府庫空虛，無錢無糧無人，招募女軍不過是空談。你也看到了，我這偌大個太守府，連個值錢的東西都拿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