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可能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消除這股恨意了,因為她七年前騙了沈言初。
可她怎麼讀研究生?
七年前,她家道中落,父親苦心經營的公司易主,母親沒有工作,外公生了大病,後續還需要檢查的費用,就連本科剩下兩年的學費都是她打工掙的,本科畢業後,她隻能找工作。
沈言初看着不說話的她,眼睛逐漸紅了。
說啊!說你為什麼沒有遵守承諾!
甄星面對質問,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我還聽說,”沈言初帶着怒氣逼問,“貴校的園林專業曾經有英國交換生的名額。”
甄星的心一點點冷了。
他怎麼會知道?難道他回來過嗎?
沈言初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甄星走近。
他将那沓紙扔在桌上,一沓紙猶如撲克那般嘩啦啦地在桌上一齊攤開。
甄星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心中閃過驚慌,随後自己的手腕就被眼前人拉住。
她的手腕就這麼完完整整地被他的手掌包着,狠狠一拉,距離驟減。
“而那個推薦的交換生名單中,就有你!”
沈言初垂眸看着她,睫毛在燈光下打下一片陰翳,遮蓋了眼中的無限掙紮和痛苦。
“你為什麼放棄了?”
甄星始終沒有擡頭,也不敢擡頭,她感覺沈言初的臉龐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明顯的氣息。
她斟酌着字句,想着可能讓沈言初滿意的回答,緩緩開口:
“我本科時期的成績是很優秀的,也獲得過很多國内園林設計的大獎。本科培養的是應用型人才,我覺得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回饋社會,而且工作中也有很多能讓我學到東西的地方。”
“所以呢?”沈言初不複以往的冷靜自持,打開手機,裡面是她直播的視頻,“我以為負責人的夢想會是做一個頂尖的園林景觀設計師。”
甄星看着視頻中的自己,一股令人窒息的酸澀爬上鼻腔。
真不愧是沈言初,她苦笑,知道怎麼紮刀子才能讓她的心最痛。
“回饋社會的方式有很多,”她恢複了體面的微笑,“沈總所說的,或許曾經是我的夢想。但是現在,不是。”
“是嗎?”沈言初失笑,“原來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七年了,你就是這個回答。
騙子。
甄星微微顫抖着,從他的手中掙脫了。
“沈總問了我很多問題,我也想問沈總一個問題。”
沈言初沒有說話,好似同意了。
甄星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眼睛:“那你呢?你為什麼沒有堅持你本來的夢想?”
她以為沈言初聽到這個,臉上會露出些許破綻,可是他沒有,相反,他笑了,仿佛在笑她的可笑,她的無知。
他清晰地反駁:“如果那樣,你覺得我會有今天嗎?”
甄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當年,她很認真地問沈言初以後想做什麼。
“人類學家,”當時的沈言初還不滿二十歲,談起自己的理想,眼睛幹淨清澈,十分溫柔,“我想要去非洲考察那裡的原始部落,就像……”
甄星笑嘻嘻地接道:“就像奈吉爾·巴利那樣?”
“嗯,”沈言初卻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但是要到很窮的地方去,可能……”
甄星知道他在猶豫什麼,輕輕地拍着他的腦袋擔保着:“沒關系!你專心做研究,等我做了頂級的園林景觀設計師,我養你!”
記憶中的沈言初看她的眼神從未消散,甄星擡頭,對上了那雙一模一樣的眼,此刻卻隻剩冷漠疏離,沒有半分從前的樣子。
甄星的手心握成了拳,看着沈言初那隻剩下名利的眼睛,有怒氣在胸中翻騰。
“唯利是圖,”她惱道,“我覺得合作的事還得再考慮!”
“背信棄義,”沈言初的神色恢複如初,冷眼看她,“負責人的人品我也不敢擔保。”
甄星别過臉,氣勢不相上下:“沈總看不上我的人品,就另謀合作吧!您也是大人物,請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我相信梅裡山風水寶地,慧眼識珠的人自然懂得,沒有必要強求。即使沒有沈總,我相信政府招标,也不怕沒有好的合作夥伴。”
話音剛落,招待室裡安靜得不成樣子。
她感到沈言初的眼神越發淩厲。
“你是說我不夠慧眼識珠?”沈言初眼睛微眯。
甄星咬着唇不應答。
沈言初輕笑了一下,不過眼裡全然沒有笑意,不鹹不淡道:“這麼多年,負責人的嘴皮子功夫還是這麼厲害。”
甄星臉色白了一點,她明白自己太不理智了,如今沈言初的身份已經不同以前,要是給梅裡山招來什麼麻煩,她和村民們這麼多年的心血豈不是都白費了。
按照她這幾年心性的變化,面對再多的刁難,理應忍耐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一遇上沈言初,她就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了……
“況且,”沈言初好像又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你說我‘唯利是圖’?”
甄星預感到了他要說什麼,眼中閃過慌亂的神情。
“唯利是圖的好像不是我,”沈言初緊緊相逼,“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