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叮囑言猶在耳。
她胸口跳得越來越快,握着刀柄的手一股一股飙汗。
劉壁猜到她要做什麼,忙喊:“女公子!絕不可!這不是鬧着玩的!”
朱晏亭回頭看了一眼,王安已追到視線之内,可以看見她了。
她緩緩擡手,揚鞭,在雪骢背上狠抽一記。
猛地的沖向了賊匪埋伏的山丘。
……
朱晏亭的急鞭之下,雪骢發起狂來,跑得極快。
密密藤蘿接連不斷掃在她臉上。
淩晨山野寂靜,凸顯得馬蹄聲格外清脆。
賊寇将山丘頂上的官兵圍得了一團,正在收網之時,聽到這聲,立刻都湧過來。
先頭幾個,尚未靠近,就被雪骢踢飛,立刻又有十數人靠過來,前方約莫幾十上百人,大聲呼喝咒罵,鄙野粗語充斥于耳。
朱晏亭一顆心幾乎要到嗓子眼,她緊咬牙關,向前伏在馬背上,一手緊緊抓着馬鬃,一手握刀,馬背颠簸,迎面吹來的烈風迷眼,她努力分辨前路,朝人群之中沖撞而去。
賊匪都是粗野鄉人,吃不飽飯落草為寇之輩,磨牙吮血欲肆橫流,平日鮮少得女子挨身,貴女見所未見,更遑論朱晏亭這等風華絕代的貴女。
是以群匪望之如膏腴肥羊,莫不争先恐後,冒着被雪骢踢得筋骨碎裂的危險,也想奮力一搏。将她拖下馬背來。
一人挽上馬尾,拖曳之下,馬匹去勢猛滞,長嘶一聲,躍擡上身,險些将背上人甩下來。
朱晏亭驚呼一聲,一手死死地抱住馬脖子馬背,回首去看,見黑沉沉一個顱頂,她猛擎轉刀,狠狠砍下去。
鮮血飛濺,濺上面頰。腥臭撲鼻,襲入喉口,幾欲作嘔。
馬匹少了拖拽,再度離弦之箭般奔出。
她胸中翻江倒海,強忍嘔意,見又有人來抓,握刀再砍。
骨頭碎裂之聲,熱血淋身之感,一身素服幾染作了绛袍。
群匪不料她如此勇悍,多了些猶豫踟蹰,加上雪骢勇猛,極擅騰躍,連破幾重絆馬索,竟真讓她長驅直入,直插腹心。
朱晏亭沖出重圍,見丘頂有數個軍士,持弓箭守備頑抗。
當中一将領,披堅執銳,血透重甲,握弓踞于高地,英挺眉眼幾被血污所覆。
聽到馬蹄聲沖上山來,距離尚不能辨認人面,他怒喝一聲,張弓拉弦。
“李弈!李弈!”
馬背上人出聲呼喚。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李弈雙目圓睜,臂膀猛地下沉,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弓。
天色灰蒙,白馬漸近,馬背上人面龐逐漸清晰。
李弈目光閃爍,挽弓放矢,連連射倒她身後追來的人,視線重回她身上,張了張嘴,沒有喚出聲音來。
朱晏亭呼吸逐漸緩下來,松開馬缰,繃緊弦一馳,力竭的手肘手腕俱在顫抖。
雪骢馱着她,一步一步,緩緩走向李弈。
馬蹄又重,又鈍。
她一身被血水洗過的衣衫,發絲緊貼面上,散出的粘在鎖骨,肩頭,混雜雨滴,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李弈胸口猛烈起伏,喉嚨吞咽,目不轉睛看着她。
直至雪骢靠近,噴出的鼻息掃在面上。
他下意識伸手接住滑落的缰繩,仰着面,沙啞得自己也聽不清的聲音:“…小殿下,這是必死之局,你……你為何這麼傻?”
朱晏亭俯視着他,被鮮血染了半頰的臉上挂着微笑,口中尚急促的喘息着:“必死之局?我才不赴。我是來帶你逃生的。”